林杪弯腰,拿起那块羊脂双鱼佩,指尖似过往每一次思念韩雪樵时那般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轻笑一声,“成平伯怕是忘了,圣旨已下。”
她抬手,将玉佩掷向韩雪樵脚畔,玉佩落地,应声而碎,像一记重锤,重重锤在了韩雪樵的心上。
“这东西,留着也无用了。”林杪的目光掠过成平伯那张虚伪至极的老脸,“至于成平伯府的大门……”
她笑了笑,那笑意里再无半分温度,“还是留给秦姑娘吧。”
“我林杪,高攀不起。”
高公公在一旁慢悠悠开口,“成平伯,时候不早了,杂家还得送少夫人……”
“哦不,是送林姑娘回郡主府,这些账册,杂家看还是先封存好,等陛下问起再说?”
这话无异是警告,成平伯哪里还敢再多说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吴嬷嬷指挥着仆从,将一个个箱子抬出府门。
韩雪樵浑身僵住,目光死死钉在脚边的碎玉上,指尖颤了颤,却迟迟没敢碰,那裂痕像蛛网,爬满了他整个心口,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疼。
秦惊蛰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碎玉,声音柔得像棉花,“夫君,你看。”
“都碎成这样了,便是请梁州城内最好的玉匠来,也不可能原样修复了。”
“扔了吧。”
秦惊蛰将碎玉块笼在掌心丝帕里,递给身侧丫鬟,柔声吩咐,“听夫君的,扔了吧。”
她直起身,走到韩雪樵身前,替她理了理被晚风吹乱的衣襟,语气里带着刻意的体贴,“对了夫君,王爷方才遣人来,说请我们去别苑一趟,许是有要事商议。”
成平伯刚迈步走近,想唤韩雪樵随他去书房,听见秦惊蛰的话,忙不迭接口:“快去快去,莫要让镇北王久等。”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镇北王与皇上对他们成平伯府的态度。他是哪头都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
郡主府内
林杪从袖袋中取出一枚玉璜,递向高公公,“公公今日辛苦,这点心意,还请收下。”玉璜触手温润,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
高公公笑着接了,指尖在玉衡上轻轻摩挲,眼中笑意又深了几分。
“姑娘客气了。”他话锋一转,神色严肃道,“陛下特意吩咐,姑娘这边收拾妥帖,就尽快去玄武司上任。”
说罢,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直默立在林杪身侧的宋昭,那眼神里带着几分试探,“姑娘,老奴多嘴问一句,眼下国都城内不太平,可要陛下给您派个护卫?”
林杪正想开口谢恩,宋昭已上前一步,“不用,师妹身边,有我足够。”
“哦?”高公公挑眉,这才正大光明的打量起宋昭来,嘴角是压不住的笑容,“既如此,老奴回去便如实回禀陛下。”
林杪侧眸看向宋昭,见他微微颔首,便对高公公道,“有劳公公费心了。”
送走高公公一行,林杪忍不住又看向宋昭。
方才高公公打量他时,她分明见他肩线紧绷,整个人都很紧张,像是在戒备什么。
而高公公那声“哦”,听着也带着几分深意。
难得是她的错觉吗?
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像是蒙着层薄雾,看着平和,底下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白的张力,就像两柄收了鞘的剑,虽未出鞘,却已隐隐能嗅到锋刃相抵的气息。
“怎么了?”宋昭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过头来,眼底的锐利已敛去,只剩温和,“是不是累到了?”
林杪摇摇头,将心底那点疑虑压下,“没什么,我们走吧。”
宋昭见林杪径直往郡主府门外走,脚步都没往内院拐,不由得追上去,眉峰微蹙,“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天下第一鱼竿铺。”林杪侧眸望他,眼底荡漾着释然的光,“往后我就住那,自在。”
“什么?”宋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拔高了些,满眼的不可置信,“你不住郡主府?”
“鱼竿铺离玄武司更近些,过条街就到了。“林杪一边走一边合计着,语气越发笃定,“况且铺子在闹市,师兄弟们想联系我更方便些,也不用绕来郡主府递名帖。”
“往后在玄武司当差,同僚们有事寻我,走两步就能到,多方便。”
宋昭去僵在了原地。
他原以为,林杪离开了成平伯府,定是会在郡主府住着。
郡主府院深墙高,他借着“师父嘱托”的名义留在府内照应,这偌大的府邸多他一个,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可鱼竿铺……
他去过一次,前铺后宅加起来不过两进,后院就两间正房,其中一间还堆着木料和杂物,莫说他这个“师兄”,便是多个丫鬟都显得局促。
“杪杪!”宋昭快步追上她,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那铺子连个像样的院墙都没有,夜里若有贼人闯入,怎么办?”
林杪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眼里透着坚定,“城外茅草屋、山涧缝隙我都住过了,我还怕这住在梁州城最热闹的街市上?”
“那不一样。”
她拍了拍宋昭肩膀,笑容爽朗,“兄长放心,我没那么娇气,我已经让夏莲先去收拾了,大不了住不惯再搬回郡主府。”
“兄长若是不嫌弃,也能来凑活住几日。”
宋昭被她那句“凑活住几日”堵得没话说。
凑活?怎么凑活?难道他俩挤一张床吗?
他轻叹一声,“你这丫头,做事真的出人意料,下次做决定前能否同为兄商量一下?”
“先去铺子。”宋昭在心中盘算着,他得去铺子周围瞧瞧,可有铺子在出售或是租赁,最好就在鱼竿铺隔壁。
如此,他便能离她近些,这样一想,住铺子里,好像是比住郡主府更方便一些。
林杪哪里知道他的心思,笑着点头,只以为他是同意了她的决定,“兄长真好,万事都由着我。”
宋昭望着她那双澄澈无垢的杏眸,喉头一紧,他怎就忽然觉得,这鱼竿铺的后院墙,怕是比郡主府的朱漆大门,更难迈进去?
马车内
林杪看着宋昭紧绷的肩线,他指尖正撩起马车窗帘子的一角,自上马车后,每隔片刻他就会撩起一角,目光像鹰隼般扫过窗外,随即又重重放下。
他眉宇之间掩不住的警惕。
“怎么了?”林杪声音如风,带着安抚的意味。
“有人在盯着咱们。”宋昭放下窗帘子,见林杪黛眉微微蹙起,轻笑安抚,神色笃定,“无妨的,有我在,定不会让旁人伤你。”
“即是无妨,兄长为何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林杪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自上马车后,你一共撩了七次窗帘子,每次放下,眉头都会皱得更深一些。”
宋昭黑瞳一滞,耳根不由自主的泛起一层薄红,他竟没察觉到她一直在看他,“我就是发现,盯着咱们的,竟有四股人。”
“四股?”林杪手里的丝帕差点滑落,她是真的懵了,自己刚从成平伯府脱身,一时之间,怎就让梁州城内这么多股势力盯上她?
“杪杪,你可能想到会有谁人来盯你?”
林杪眉心微蹙,认真思考着,“除了成平伯府,还会有谁?”她顿了顿,“难道是镇北王府的人?”
宋昭手撑着膝盖,沉吟道,“成平伯府的人,没这实力,且咱们一路从成平伯府回郡主府,他们都没派人跟上来,显然……他们那儿乱了。”
“倒是有一股人身法利落。”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墨色布料,“衣料上绣着的都是黑色暗纹,瞧着像是王府制式,极有可能是镇北王府的暗卫。”
“有一股人一直藏匿在屋顶,气息极稳,若不是有一处屋顶年久失修,他们踏空了,我还发现不了。”
“还有一股人,很是诡异。”宋昭眉峰拧得更紧,“他们完全不掩饰他们跟踪的轨迹,可偏偏每次我快要找到他时,就立刻消失的无影踪。”
“那最后一股人混在路上行人里,穿着最寻常的粗布衣,脚步虚浮,武艺稀松平常,却时不时地掏出纸笔传递消息,我瞧着……倒有些像玄武司的人。”
“玄武司?”林杪更糊涂了,“我都还没上任,他们盯着我做什么?”
她突然往宋昭身侧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眼里透着崇拜的光,“兄长,你好生厉害,只看了几眼,就把四股人的情况都瞧明白了。”
她一脸殷勤,认真问着,“兄长,我现在跟着你习武,还来得及吗?”
“不学别的,就学那七星步,将来遇到危险还能逃命。”
她发丝轻轻滑过他的手背,马车轮突然碾到路上的凸起石砖,马车猛地一颠,林杪重心不稳,直直往他怀里倒去。
“小心!”宋昭伸手欲扶,“嗖” 的一声,一块碎石穿透扬起的窗帘,正打在他的右手背上。
“啪嗒” 一声,石子落在车厢地板上,格外刺耳。
宋昭闷哼一声,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林杪撑着宋昭手臂稳住身形,视线落向滚落在马车角落的小石子,眸色瞬间沉下来,“这不是意外!”
林杪谨慎的撩开窗帘一角,只看见街面上人来人往,挑着扁担的货郎、摇着折扇的书生、倚在墙角的乞丐……
每个人看着都很寻常,但却有双眼睛藏在暗处,牢牢锁着这辆马车。
她收回目光,坐直身子,眸色严肃,看来这梁州城,比她想的还要热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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