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的两只眼皮儿抽得十分厉害。
有句话叫: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都觉得乃是迷信。
可我不这么认为,毕竟是从古流传至今的说法,定然经受了时间的检验,怎能简单粗暴地归结为封建迷信?
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我会辩证看待问题:左眼跳财——宝贵经验;右眼跳灾——无稽之谈!
想到近日会发财暴富,我心情大好,原本沉重的脚步顿时轻快起来,须臾之间,宋家大门映入眼帘,只是远远瞧着,总觉得大门鲜亮得扎眼,似乎与今早离去之际有些不一样。
走近后一瞅,果然非我眼花,暗沉的大门重新漆了一遍,变成了显眼的朱红色,门头的牌匾也擦得焕然一新,就连两边的石狮子都瞧着比以往威武神气。
门房见我回来,赶忙迎上来,点头哈腰,殷勤替我开门,笑容比以往真诚许多。
我心中咯噔,不详之感涌上心头,进入宋府后,发现到处张灯结彩,丫鬟婆子们捧着器皿来来往往,面上欢声笑语,空气中弥漫着喜气洋洋的味道。
上次见到这般欢喜光景,还是十年前我刚嫁进宋家那阵。今天这样热闹,看来宋家真的发生了不得了的大喜事。
我叹了口气,难怪右眼不得安宁,要知道我的快乐从来都是建立在宋家的痛苦之上啊。
宋家人快乐,我自然就不痛快,仗着娘家撑腰,无论多大的喜事,他们都得藏着掖着,面上装作如丧考妣,不敢表露半分,否则我绝对会把宋家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可有句老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仅仅作威作福了四年,形势就发生了翻转。
娘家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死得死,跑得跑,只剩下我侄子一根独苗,外面还有大群敌人摩拳擦掌,欲要斩草除根。
宋家倒是能人辈出,一个比一个有出息,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门庭。
为了苟住小命,我跟侄子只能躲在宋家窝囊混饭,从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使再不痛快,也只能憋在心底,憋了近七年,从往日疯狂偏执的恶妇变成了如今阴阳怪气的变态。
路过正屋时,宋家三个主事人和一群管事丫鬟们围坐在一起,满面笑容地谈天说地。一派欢快的场景刺痛了我的双眼,有心作妖,奈何我早已没了当年兴风作浪的本钱,只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我沿着墙根儿,打算悄悄溜回自个儿院子时,可我那大嫂徐有凰眼神儿实在犀利,一下子就瞅见我,还嚷嚷地人尽皆知:“弟妹,你可回来了,快过来,有个关于二弟的喜讯得告诉你,你听了准高兴。”
我右眼抽得更厉害了,流传千年的经验之谈,果然几分道理,不能以封建迷信一概论之。
徐有凰口中的二弟,是我的丈夫宋珩,字少卿,相貌生得极好,号称京城第一美男,外地为官快十年了,京中妇人提起他时,还一脸陶醉。
宋珩得京中妇人惦念多年,并非光靠一张脸,才华还特出众。
出众到什么程度呢?
八年前,宋珩准备科举考试,惨遭我隔三岔五大闹一通,他几乎没时间温书,全在受气挨揍,匆匆上阵之下,没成想还能中个榜眼。
虽然宋珩中了榜眼,进入翰林任编修,但还是远不如我娘家的。
毕竟榜眼三年一个,榜眼上面还有状元,我爹可是兵部尚书,大哥更是皇帝身边红人,因此我依旧在宋家耀武扬威,宋家上下谁也不敢吭声,只得自认晦气。
由于实在受不住我的折磨,宋珩在翰林院没待多久,自求外放,带着他的真爱,火急火燎地跑到老少边穷地区当县令去了。
宋珩办事能力强,外加上面有人,虽然躲在山旮旯里,但朝廷没有埋没他的才华跟努力。每年考评都是上上,提拔得很快,基本上两年一升,时不时传个升官喜讯回来。
除了第一次消息传回时,宋家上下背着我偷偷庆祝一番,后来皆习以为常。另外家中有个一步登天的,对比之下,宋珩的升官消息再也溅不起水花了。
排除升官,宋珩还有什么鸟事称得上喜讯?
我琢磨着应该是他的真爱又给他添了一儿半女。
由于我的毒害,真爱的身体十分虚弱,导致宋珩年过而立,膝下还只有一个亲生儿子。
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禁暗自得意,作出洗耳恭听状,等徐有凰一宣布,就立马表现出与有荣焉,不胜欢喜的样子。
以前老有人批评我脸上藏不住事儿,现在见了我定然要刮目相看的,苟在宋府多年,演技却有了质的飞跃,也算苦闷生活里的一点安慰了。
徐有凰没有直说,先卖了个关子,问我:“弟妹可记得二弟外出为官多少年了?”
我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何况这么久远的事,我怎么记得清!
碍于在她手底下讨饭吃,决定给她个面子,我扳着手指开始算。
十八岁嫁进宋府,今年二十有八,成亲十年,和平处了一年多,然后闹了几年,直到六年前我娘家倒了,我才老实了下来,依稀记得宋珩跑路之时,娘家还很硬气,但我跟他已闹得天崩地裂了……
这些年日夜过得颠倒黑白的日子,脑子退化严重,浑浑噩噩算了半天,都没理清宋珩到底走了多少年。
“七年……吧!”我懒得为宋珩动脑子,随口估了个年份儿。
徐有凰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正欲开口,却听到“咚”地一阵钝响,我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婆婆王氏将茶碗重重磕在了桌面上。
我偷偷瞅了瞅四周,发现除了公公宋老爷还在淡定地喝茶之外,屋内所有人早已收了笑意,低眉敛目作鹌鹑状,连手握后院大权的徐有凰都闭口不言,不肯触王氏的霉头。
看来王氏虽然多年不插手宋家内务,可余威犹在。
我输得不冤啊。
一片安静中,王氏不咸不淡地开口:“阿珩他媳妇儿,阿珩外出为官八年了。”
“——啊?”过了良久,我才意识到王氏跟我说话呢。
并非我反应慢,早在很多年前,我便与王氏势同水火了。
娘家倒台后,与王氏的斗争,我彻底败落。
作为胜利者,王氏对我那是相当不客气,要么直呼李素娥,要么索性泼妇、毒妇来代称我。
“阿珩他媳妇”,太久远的称呼了,蚌埠住啦!
我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王氏。自她口中所出的话,我从来要拿出做语文阅读理解的架势,反复揣摩。
只是七年跟八年有区别吗,我严重怀疑她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我不敢找王氏算账,于是算到始作俑者徐有凰的头上,拿小眼神刺她:你直说不行嘛,何必给我挖坑。
徐有凰不动如山,对我的眼神视而不见,我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由气结,将这婆媳二人在内心吊捶无数次后,突然灵光一闪:莫非王氏暗示我,对宋珩关心不够?
毕竟宋珩相貌英俊有前途,而我一个破落户占着妻位,不想着报答宋家的大恩大德,连丈夫外出几年都不清楚,简直天理不容!
“瞧我这脑子,不如没有呢,还是婆婆的记性好。”回过味后,我立刻一套三连,先是反思错误,接着马屁送上,最后亡羊补牢:“时间过的真快,一晃都八年了。不知相公——嘶——是不是——嘶——又长高了?”
话音刚落,宋老爷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四下传来阵阵憋笑声。
唉,又闹笑话了。
上一次见宋珩是五年前,那时他都二十八了,现在更是个三十三岁的老男人了。
还长高,岂不是成妖怪了?
之所以脱口就是他还长个子没,大概我是个小气之人,对吃过的亏,记性向来好。
宋珩发育时间长,二十出头的岁数还在长个子,小腿时常半夜抽筋,疼得翻来覆去,吵得我睡不着。
更可气的是,即便疼得无意识抽气了,他照样睡得香,腿是哪里舒服往哪儿伸。每次我被蹬醒,见他疼得可怜,只好忍着困意地替他揉搓腿肚子,一揉就是大半个时辰。
第二日醒来,手又酸又痛,神色萎靡。
宋珩见了,总会带着怀疑的目光倒打一耙:是不是趁他熟睡,对他做了不可描述之事……
对于我的犯傻,王氏很生气,样子很凶恶,恨不得生吃了我,拍桌子瞪眼:“李素娥!”
这才对嘛。
刚刚那声阿珩他媳妇唬得我一愣一愣的,再说王氏心目中的阿珩媳妇一直都是她侄女儿,宋珩的真爱。
混饭的糟糠妻,哪里配当宋珩媳妇哟!
眼见王氏恢复如常,我不禁舒了口气,跟王氏的相处,这种简单粗暴的模式更合适。
王氏见此更是恼恨,捞起茶杯要往我脚边砸,一直沉默的宋老爷眼疾手快地按住了王氏,对其微微摇头。
王氏大约一口气哽在喉中,恨恨瞪我了一眼,我只能无辜地看回去。
“素娥啊!”宋老爷生怕王氏与我再度闹起来,赶忙叫住我,和颜悦色对我道:“爹知道,珩儿无知犯下大错。可如今都八年了,再大的气你也该消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刚成亲那会儿,感情多好,谁不说你们是神仙眷侣……”
唉,宋老爷又在老调重弹了。
我与宋珩不和,王氏觉得主因在我,成天对着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宋老爷饱读诗书,十分明事理,从来都认为是自己儿子的错,一直替宋珩赔礼道歉,劝我和宋珩重头开始。
问题是我读书少,没读过女四书、圣人典籍,不懂得宽仁之道,只会宽于律己,严于待人。
我非但不领情,还十分恶劣地认为:要不是你执意攀附李家,我跟宋珩哪有这段孽缘!
当然这话我只敢在心里编排,一家之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忍住掏耳朵的冲动,我开始默默研究墙角的大花瓶,从产地到质地,从价格到风格,将大花瓶的前生今世都分析个遍后,一道惊雷兜头劈下,炸得我差点魂飞魄散。
“蒙皇上圣恩,如今珩儿荣升户部清吏司郎中,他已动身出发,还有三、五天就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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