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萧盈百无聊赖地踢着脚尖。
什么嘛,又把她一人丢在这里,送郎中送郎中,让下人送去不就好了吗!
她看,就是腻了!寻个借口撇开她罢了!
萧盈噘下嘴,重重踢了下眼前空气,仿佛那里站着负心郎。
正胡思乱想呢,一听见门口有动静,高高兴兴一抬眼:“榷——”
见是棠梨端茶进来,顿时大失所望。
棠梨还是不能习惯,自家威风八面的殿下突然跟被夺舍了一般,满心满眼都是“榷郎”,一时欲言又止。
下午侍御医未诊出什么异常,适才那瞧着十分高明的老郎中亦是同样的说辞。
待明日尚药丞看了,还不知什么光景。
她沉沉叹了口气。
要是尚药丞也没有法子……
作为公主的人,她自是该尽心为主,不使主受蒙蔽的,只是……
棠梨想到中元节,宫里家宴,殿下被皇后娘娘拘着谈心时,凤仪殿的姑姑则趁机将自己叫至一旁嘱咐的那些话,心中又是长叹。
为人奴婢,怎地这么难!
腹中揣着事,难免心不在焉,奉茶时左脚绊了右脚,险些泼萧盈一身。
萧盈下意识蹙了蹙眉,瞥见她眼底青黑,到底说不出责备的话,只嘴硬心软道:“行了,别光守着我了,你自睡去。”
棠梨听此,愈发羞愧了。
殿下虽挑剔了些,可待身边亲近之人还是极好的。
她鼓了鼓气:“殿下,其实……”
正此时,品月打起帘子。
沈榷回来了。
萧盈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可算是回来了!怎么去了这般久呀?”
棠梨只好默默闭上了嘴,心想着,驸马正人君子……应当会将话说开?
沈榷的视线先越过那含了嗔怪的娇靥,落向身后。
榻上,被褥枕头已换成了精细繁复的蜀锦,十分粉艳可爱。而原本点着沉香的香炉,眼下正往外袅袅散着鹅梨帐中香。
所见之处,原属于他的私人空间正被侵占着。一点一点,全是披香殿的影子。
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
他几不可察地拧了下眉。
而那罪魁祸首正嘟着脸,微蹙眉尖,显出一种可喜的娇憨来。
沈榷少见这样的萧盈。
印象里,她常扬着脸,脖子也直挺挺,像一张绷满的弓,随时保持着备战状态。
那种模样,常让他想起幼年的自己。
才遭逢巨变,从长安辗转至富春,还没站稳脚跟,一有风吹草动便惊慌。为了掩饰那种不安,大概也有些看不起周遭的环境,于是谁来都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冷面冷语。
回头看便显得十分可笑。
想来当时沈家人看他也是如此。
所以长大之后,沈榷对这种不可一世、自命清高的人实在很难生出好感。
但不妨碍有些人就是生来好命,生来就有骄傲的底气。
这与他是不同的。
沈榷微微一笑。
他收回目光,对着棠梨道:“你先下去。”
棠梨叉手应是。
屋内只剩他与萧盈。
沈榷随手搬来张鼓凳坐下,距她一尺多,不近,也不远。
萧盈眼神湛湛地盯着他。
沈榷看着她莹润面颊,有些事想试探清楚。
他问:“殿下那日饮酒……是心绪烦闷?”
萧盈看起来很惊讶:“你难道不知?”
沈榷摇摇头。
“你真不知?”
她犹自气闷了一瞬,随即掰着手指与他算账,“三日前,你分明答应回来给我带虞记杏子酥,转眼却忘了!”
说起这事,她不由又怨怪眼前人:“早与你说过,我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白白让人期待一场,简直太讨厌了。
沈榷沉吟了下。
“不过……”萧盈看着他清瘦身形,想到他今日下值那般晚,酉时才到的家,脸上又露出些心疼,撇嘴道,“想来也是公事太忙,否则你怎么会忘?我原谅你啦。”
沈榷点点头,又问:“那殿下……可有想过和离?”
“什么浑话!”
萧盈急急否认,她的举动神情皆落在沈榷眼里。
人若说谎,是会从眼神和小动作里透出来的,能做到神鬼不觉的少之又少。
可巧,沈榷生就一双利眼,又识人眼色多年,十分擅长分辨对面是人是鬼,怀揣真心还是假意。
眼下她双眼瞪得溜圆,脸孔依旧空洞得只剩娇艳。
作不得假。
沈榷想,萧盈的记忆必是出现了一些偏差。
而现在他确定了,她心里凭空对他生出了恋慕,且为了支撑这些恋慕,还“捏造”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好在,似乎并未对她的神智造成太大影响。
如若尚药丞也无法医治,那这段时日,她便得带着偏差生活下去。
那么……
沈榷曾听说,一些得了癔症又恢复心智之人,多是经受了什么刺激。
既没什么影响,依帝后对她的宠溺,大抵宁愿她这般糊涂着,也不会让她再经历那样的高热,太凶险了。
而她这样空洞无谓的人,想来也不会为什么事情能造成莫大的精神刺激。
空洞,是沈榷认为对萧盈最好的概括。
他从未见过一人如她这般,随心所欲,散漫自由。常常想到什么便做了,不需要思考的余地,不需要为任何事情烦恼,浅薄得好笑。
如若尚药丞的确无法医治……
沈榷垂在膝上的手拢了拢。
他无法约束清醒的萧盈,却可以稳住一个恋慕自己的女郎。
他一向不是那种坐失良机之人。
华景所说的办法,他回来路上设想过,其实比结交那些门第要简单得多。
只那样,势必要利用一个无关的人。
萧盈看到他脸上的笑意一时间变得很淡,一时又恢复如常,却不知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有些惊讶,沈榷瞧着老成持重,原来竟这般爱胡思乱想!
他真的是……想多了呀!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驸马她都满意得不行,和离了,上哪儿找比他年轻俊美力气大的去?
她微红了脸,清清嗓子,道:“算了算了,别想那些不高兴的啦!你这书房我不常来,竟没发现这张榻……很宽敞呢!”
她眉间带着羞怯,飞快地、欲语还休地瞥了他一眼,又垂下去。
思绪被打断,沈榷怔了怔,看向覆住自己的十根春葱。
指背柔腻的触感突然令他真正意识到,这条路背后意味着什么。
他们是明媒正礼的夫妻,过了礼部仪式,上了皇室玉牒。
本应如此。本该如此。
此前不言自明的平衡,似乎因这横生的偏差而被打破,原本淡薄的夫妻关系变得烫手了起来。
沈榷唇角微沉。
……罢了。
没必要。
还是趁早与她说清楚。
至于她是否能恢复,什么时候恢复……
他漠然地想,那都跟他没关系。
沈榷顺势起身:“殿下初醒,该好生歇息着。明天再请尚药丞看看吧。”
“哎——”
萧盈不高兴地叫住他,“你这又是要去哪?”
沈榷道:“工部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他面露恰到好处的正色。
萧盈只是任性,倒不是不讲道理。听罢,虽不舍,也还是殷殷叮嘱:“那你要早些回来呀,我……”
一边是情郎,一边是美容觉。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顺从心意。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就不等你啦?”
沈榷微笑一下,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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