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娆被恭喜得满头雾水,后面绿溪也凑过来,问道:“怎么回事?刻出什么名堂了?”
青霭将怀里抱着的锦盒搁在案上,取出里头的一卷画轴,将缘故慢慢道来。
事情起于前阵子雕好的那幅经变图。
云娆自从五岁时在父亲的指点下头一回捉刀雕刻,这些年刻刀用废了不知多少,将手艺磨砺得十分出色。
不过江家不开书坊,她也无需靠刻字糊口,先前也只是当爱好罢了。后来瞧见寺里的经变图,觉得版画比刻字还有趣,便也尝试着雕刻几幅,画面由简而繁,因技艺精湛,还曾被住持盛赞。
时下崇尚礼佛,云娆为求徐氏康健,便常帮寺里刻些经变画,权当为母祈福。
先前的几幅虽则精美,却也没人追问来处。这回云娆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帮东园寺雕刻的那幅《祗园说法图》,非但底图画得精美,雕刻时也费了许多心血,线条有力图样繁密多变,连同人物神情都颇为传神,印出之后广受赞誉。
十余日前,富春堂的东家贺仙之携妻女去寺里进香,瞧见那幅经变图后甚为赞叹,特地寻到住持跟前询问雕刻之人。
住持不好道出云娆的身份,先询问他来意。
贺仙之便说他有意刻印一套山水人物画,跟画师们都说好了。只是他家的刻师多半工于文字,版画上的技艺颇为生疏,且画作讲究气韵,非但要有精湛的雕刻技艺,也须对书画有点造诣,方能刻出精髓。
因版画雕刻起来太慢,他打算请四五位刻师合力来做。目下只寻了两位老刻师,瞧着寺里那幅图十分精美,便欲请教背后之人。
住持听闻,倒觉此事甚好。
不过云娆毕竟是女眷,他不便透露太多,加之东园寺与靖远侯府素无往来,便让人给徐氏递了消息,请她代为转达。
“住持说了,少夫人若愿意刻这些图画,只管给富春堂回个消息,贺先生自会设法深谈。”青霭兴冲冲的说着,又指了指那卷画轴,“这是贺先生摹的画,先请少夫人瞧瞧,若这幅能雕刻好,旁的自然无碍。”
云娆展开那画卷匆促扫了一眼,心头也自砰砰跳了起来。
十来年的习练,她其实也想一展身手。
先前母亲帮她挑中燕熙,也是因他家有座不小的书坊,能让云娆往后有用武之地,安心做喜欢的事情。
如今她虽嫁进侯府,对版画的热爱却未减分毫。且看裴砚那架势,当时由着范氏安排冲喜是为边塞战事着想,未必真心愿意接纳这桩婚事,等边塞战事了结,未必不会有变数。
她往后会在侯府留多久,这事儿没人说得清楚,但版画却是她愿意终身去做的事。
云娆捏着画轴,不自觉看向常妈妈。
常妈妈今日也去了江家,见状温声道:“夫人说,侯府自恃身份,未必愿意让你做这种事,免不了嘀咕念叨。但若你真心想做,倒不必太顾虑。真到了水火不容的时候,正好掰扯清楚了回娘家去。家里养得起,更不会束着你的手脚。”
这是徐氏的原话,云娆听后忍不住有点眼眶微热。
她确实有此顾虑。
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处境,若真去跟富春堂详谈此事,一旦被人察知,大抵会斥为与商贾同流牟利——迥异于明家自掏腰包襄助学子的私刻,富春堂是靠刻书赚钱的,即便贺仙之初衷不错,也难免被薛氏之流鄙弃。
但论私心,云娆却很想做这种事。
时下坊间刻书时多半是文字,所刻的画作极少,也只经变图、年画等刻得多些。
贺仙之选的这幅画是颇有名气的佳品,若真能将这套山水人物画刻印出来,许多人难以企及的画作便可飞入寻常百姓的门户。
哪怕刻本不及墨本精美,却也弥足珍贵。
于她也是一次磨炼。
她攥着画轴,看到常妈妈脸上的笑意,而陪伴她长大的青霭与金墨站在两旁,眼底也暗藏期许。
就连绿溪都有点蠢蠢欲动,低声道:“少夫人去见长辈时总是拘束着不得自由,只有回来了才能见些笑意。府里规矩重,总归要做些喜欢的事,这日子才好熬下去。”
更何况这婚事原就是强扭的瓜,日后若处得好便罢,若真是志趣不相投,未必不能各奔前程。
绿溪没敢说这句话,这些天积攒的忿忿不平却呼之欲出。
云娆忍不住戳戳她的脸蛋。
“瞧你,嘴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她嘴上打趣着,将画卷暂且收起,道:“富春堂不急着回消息吧?我再想想。”
有母亲和兄长撑腰,她便无需担忧范氏之流的态度。
只不过贺仙之既有心做此事,从画师润笔到刻师之功乃至刊印售卖,总需投入许多精力和银钱,这底板定得极精美才行。否则,非但耗费银钱,也辜负富春堂的苦心和其余刻师的心血。
她总需详谈一回,对自家技艺有足够的把握,才敢去接这重任。
……
因阖府女眷前往别苑小住的日子近在眼前,云娆又是刚嫁进来的新妇,单独出门需禀明婆母首肯再安排车马,繁琐得很,便没去找不痛快。
到三月初八那日,先随众人前往别苑。
裴家的这处别苑在京郊的白云岭,离京城不算太远,却是个叠嶂层峦围出来的好地方。
依着或起伏或平缓的地势,非但有茂林清溪,梅坡花海,还藏着几处温泉,向来都是京城权贵所钟之处。
裴家当初也是从没落的勋爵手中购得别苑,又请工匠精心修缮,虽说地方不太大,屋舍却还算齐备,每年春秋时节都能来小住。
如今春色未暮,正是繁花如锦时。
成群的仆从拥着一溜马车驶过长街,京城的百姓早已见怪不怪,只议论着高门贵户踏青的所在,而后呼朋唤友地去踏青。
云娆这回只带了绿溪和青霭,连同衣裳包袱等正好用一辆车。
长辈们的车马在队伍之首,她不必赶去伺候,倒可以趁机赏玩两侧的风光。
自幼长于京城,风物已然看惯,但每年春光铺满时仍能从中寻到新的趣味。她未嫁时除了与母亲和长嫂踏青进香,也常常与沈骊英等好友相约出行,如今婚后不便,好容易能从侯府出来透口气,难免格外欢欣。
主仆几个就着蜜饯赏玩春光,到别苑后,与明氏、秦氏一道住进了梨香小院。
——这座别苑重在观景宴饮,屋舍院落终归有限,太夫人自然独占一处最宽敞的,掌着中馈忙于庶务的薛氏也需有个单独的院落,长房的崔氏带了裴雪琼和裴玉琳姐妹俩,范氏带了裴锦瑶和她最喜欢的孙氏,剩下明氏、秦氏和云娆共居一处。
院落不算大,胜在别致,正屋和东西厢房各有三四间屋舍,住起来其实还颇宽绰。
众人安顿好行李正是傍晚时分,陆续到太夫人处聚齐。
薛氏先前早已派人来备了丰盛的小宴,又请个乐伎吹奏鼓乐助兴,还折了盛放的花枝供在瓷瓶里,击鼓传花时正可拿来用。
云娆与秦氏居于席末,也无需去众星捧月的太夫人跟前奉承,只需偶尔伺候婆母便可,上首几位说说笑笑,连带几位姑娘都格外活泼。
这样的氛围,倒是云娆在裴家头一回体验。
没了在如意堂的口角争锋,各自听曲观舞说说笑话,又有佳肴果品佐兴,倒真是有家人团聚共同取乐的趣味了。
这场小宴直至夜半方散。
踏着皎皎月色回院时,就连平常喜欢独来独往的秦氏都比平常话多些,加之明氏和婉平易,闲聊着回去各自歇下,让这一日颇为圆满。
翌日起得迟些,三人从容梳洗过后到流杯亭聚齐,就着山景用了晌午饭,等太夫人歇完午觉便到近处赏玩。
途中风景自不必说,还碰见了不少人家。
最熟络的便是薛氏的娘家安国公府。
两下里碰见,对面也是绮罗珠翠簇拥着年近花甲的国公夫人,刚从她家圈起来的温泉回来,要去看近处初绽的成片海棠。
两位老人家都乘着肩舆,让仆妇驻足后搀扶着起来,各自握住了手热情寒暄。
因薛氏是嫡幼女,论辈分,如今的安国公夫人其实算是她的伯母,加之年岁更小些,对裴家太夫人便颇为客气。末了,又说后日起薛家在近处有有小宴诗会等事,打算邀请这些天来白云岭踏春的别家女眷一道赏玩,请裴家务必赏脸。
裴太夫人哪有不应的?
薛家非但爵位高,因着宫里薛贤妃和膝下公主的关系,在皇上跟前都能有一席之地,在白云岭占的地方也格外宽敞,每回宴请都是大手笔。
如今薛氏在裴家主掌中馈劳心费力,是两层长辈都器重心疼的媳妇,既碰见了,自然都得去捧场。
薛氏显然也为此颇为得意。
怕太夫人累着,翌日只在别苑附近的溪水旁散散心,到娘家设宴那日便盛装打扮着往薛家别苑去。
——非但三位长辈,连原本不太想去凑热闹的妯娌姑嫂都一个不落,全招呼了过去。
也是这场宴席,让云娆终于听到了关乎裴砚的消息。
画的名字是杜撰的哈~周六见,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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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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