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归来

初夏四月,朱雀长街旁绿柳成荫。

裴砚随宁王入城时,夹道皆是看热闹的百姓。

这几个月承平帝睡得不踏实,百姓们也没少跟着操心——

听说岭南有流民作乱,烧了当地官府;青州流寇之乱愈演愈烈,当地节度使难以镇压,朝廷派了禁军过去也没能挽回局势,反倒被流寇占了附近好几处州县。连同素来富庶安稳的江淮之地,据说都有暗潮涌动。

乱象虽还没蔓延到京城,却也影响了做生意的人,继而波及百姓们的吃穿用度。

满城踏青游春之余,流民作乱的消息宛如黑云压在头顶,让不少人暗生忧虑,更勿论外头还有北夏铁蹄寇边来势汹汹。

内外交困中,宁王与裴砚这场大捷实在振奋人心。

先前裴砚活捉屠长恭时承平帝就已龙颜大悦,之后大梁乘胜追击令北夏精锐折损大半,非但收回了被侵袭的疆土,更是伤及北夏元气,眼瞧着能换来往后数年的边境太平,承平帝焉能不喜?

今日特地让太子率百官在丹凤门外迎接,以表嘉奖。

一行人在百姓的欢呼里走向皇宫,太子含笑相迎,挽着宁王的手兄友弟恭地去承平帝跟前复命。

而后便是成堆的赏赐。

身为皇子的宁王魏铎自不必说,裴砚则凭骄人的战功擢升为从四品将军——因武将能升的官职有限,这在他的年纪已是极难得的了。

余下众人皆论功行赏,或封官职或予厚赐,并将择日在上林苑为几位主将赐宴。

封赏的旨意传到靖远侯府,流水般的赏赐搬往家门口,得知消息的老侯爷裴固亲自去迎天家使者,两房男丁也不例外。

云娆先前安居静养,这种场合却不宜偷懒。

好在脚腕处的伤早已痊愈,她穿上曳地的长裙遮住鞋面,走路时再缓些轻些,便是范氏瞧见也没疑心什么。

府外骄阳当空,树荫正浓。

裴砚身上仍是面圣时的玄甲银盔,在府门口依礼拜见了祖父和父亲,招呼赐赏之人到厅中喝茶。

仆从们忙成一团,他进门后绕过影壁,目光巡视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云娆。

——满目绮罗金玉中她的清丽打扮很是显眼,浅色半臂下穿了玉色罗裙,云鬓边珠钗微摇,噙着笑安静站在那里时别有柔婉气度。

他朝她勾了勾手。

云娆正为他全须全尾的安然归来而欣喜,瞧见这姿势,迟疑着左右瞧了瞧,不甚确信地指了指自己,见裴砚点头,才带着绿溪迎过去。

其时正当午后,牡丹吐蕊,槐荫摇动。

裴砚岿然站在照壁旁,见她眉眼含笑的徐徐走来,虽说小姑娘是前不久才娶进门的,却无端生出种在这府里终于有自己人了的感觉。

等云娆走近,他随便指了指门口,“那都是给我的赏赐,前面几个留着,别的搬回院里,你瞧着安置吧。”说着,又招手让长随赵铁过来,“带几个人,跟少夫人把东西抬回院里。”

赵铁虽是他的长随,这些年一道驰骋沙场也混了个不太低的身份,此刻听了吩咐,便朝云娆抱拳道:“有劳少夫人。”

云娆在闺中时只跟文人打过交道,还没被虎虎生威的武将行礼过,难免觉得新奇,忙含笑请他免礼。

赵铁遂指挥人搬上东西,请云娆在前引路。

裴砚则跟着老侯爷进了厅里。

……

许是活捉屠长恭、力克敌国精锐的功劳太过卓著,也或许是内忧外患中承平帝难得听见这样大捷的佳音,这回对裴砚的赏赐格外丰厚。

云娆到枕峦春馆后费了好半天才将东西在库中好生归置齐整。

待赵铁等人告退,金墨看得眼睛都直了。

“难怪先前聘礼上那么多好东西,这皇家赏赐起来可真是大方!”

屋里没别人,常妈妈瞧着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也自笑道:“朝廷打仗的时候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咱们将军立下大功除去后患,又是如今这样的时节,真不知帮朝廷省了多少。这点东西算什么。”

“这话也就私下里议论,可不许在外头乱说。”云娆刚嫁过来,可不想给裴砚拖后腿。

常妈妈笑道:“晓得,在外头自然要小心,不然被有心人听见又得生出是非。”

这话意有所指,几人都笑了起来。

青霭将最后一扇柜门锁上,钥匙交回云娆手里时也忍不住感叹,“要不怎么说天家富贵呢,这些东西随便哪件拿出去,都够换个寻常书坊。”

主仆几个开了眼,安顿妥当后折身回屋。

这个后晌裴砚一直没再露面,不知是在老侯爷那里还是外头有事要办。

直到晚间夜宴,云娆才又见到了他。

靖远侯府祖上其实是战功起家。

裴家曾是开国功臣,最初以从龙之功得封国公之位,因帮着初登帝位的太.祖爷安顿朝堂、平定边疆,加之老国公爷为人谦逊进退有度,初次袭爵仍是以国公之位,给了老国公爷看重的孙儿。

后来四海太平,先前的熙宁帝英年登基时励精图治,因有几个功勋人家居功自傲,险些挟兵权卷入夺嫡之争,难免格外防范。

老国公爷瞧出帝王的忌惮,眼瞅着有别家染指兵权被清算,便断了让儿孙习武建功的念想,裴固兄弟几个都是以科举出身。

到裴固袭爵时便降一等袭了侯爵。

再往后,除了跟家里闹翻的三房裴元绍和自幼被丢在府外的裴砚之外,裴元晦、裴元曙和膝下儿子都是走读书的路子。

只是父子几个天分有限,没闯出太大的名堂。

如今裴砚立下让满京城瞩目的功劳,连承平帝都吩咐让皇后设宴犒赏,裴固哪怕是瞧着皇帝的脸色也该识趣地厚待这位功臣。

设宴接风自然在所难免。

如意堂后头是侯府赏花散心用的小园林,里头有处临水而建的真趣阁楼便是家宴所用。

家宴没有待客那么多规矩,老侯爷吩咐下去,薛氏命厨房做得丰盛些,再备上果酒等物也就够了。到日暮时分饭菜上桌,从香喷喷的炙羊肉到清淡爽口的炒时蔬,从软糯的黄金糕到甘冽的荷叶汤,整齐排开时,倒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家里人口多,便分男女桌坐下。

因裴砚跟府里关系微妙,宴席其实也乏善可陈,还没有在军营里跟兄弟们喝酒来得痛快。

女眷们虽风平浪静,其实没少暗里看戏。

待宴散后安顿了太夫人各自回院,崔氏最先憋不住,跟薛氏调侃,“今儿这场面可真是热闹,我瞧她那脸色真是要绿透了。当初她处处挤兑,把那屋里的潘姨娘赶去田庄,老二也打小受苦不得人照看,谁承想有朝一日,老二竟这样出息。”

薛氏虽入府晚,因掌着中馈得长辈爱重,也知道些往事,闻言便笑道:“老三春闱才刚落榜,老二却立了这样的功劳,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她甚少这样明着幸灾乐祸,崔氏却也清楚缘故。

不由问道:“说起来,上回别苑的那几匹疯马,查出缘故了么?”

提到这茬,薛氏脸上浮起冷嘲,“我让人仔细查问了,确实可疑得很。只可惜那几匹疯马跑得无影无踪,拿不着实据,若不然,高低得把她这两面三刀的嘴脸揭出来。”

“这也罢了。当日我们不过拿老二的事刺她几句,尚且这样记恨,如今老二春风得意,就她那小肚鸡肠,且有得受呢!”崔氏是很乐意抱臂看戏的。

薛氏也道:“坏事做多了,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二婶也就那点出息了,当初欺负四五岁的孩子,如今又鬼鬼祟祟地往老二媳妇头上扣贼名,真不怕人笑话!”

婆媳俩撇开仆从,踏着月色谈笑而归。

……

枕峦春馆外,云娆也跟裴砚踏月而行,在霜白的地面上投出并肩的身影。

成婚已有两月,夫妻俩却还很陌生。

两处分居的好日子一去不返,如今裴砚仍回枕峦春馆来住,云娆少不得早早让人收拾好屋舍,略尽少夫人的责任。

今夜他喝了点酒,似乎心绪很不错。

夏夜的风轻柔拂过树梢,他也不知在琢磨什么,一时抬头去瞧蟾宫,一时又瞥向道旁花枝,没有跟人闲聊的意思。

只等进了枕峦春馆,裴砚才道:“屋里有热水吧?”

云娆小跟班似的跟在他身后,闻言忙道:“早就让人备好了。将军要先沐浴吗?”

“好。”裴砚说着,自管掀起帘子进屋。

他这些年甚少回京,来枕峦春馆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只记得这里僻静又空荡,独自睡觉时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

这回进去,感受却迥然不同。

门口的屏风紫檀为架,薄纱上绣的喜鹊登梅颇为有趣,进去后先是靠墙的长案,在乳白的瓷瓶里供着两瓶新鲜的花枝,旁边的博古架上错落有致。里头纱帐长垂,珠帘隔出寝居所用的卧房,满架灯烛照得屋中柔暖明亮,旁边的博山炉里则有淡淡的甜香。

像是不慎闯进了女儿家的闺房。

裴砚觑向云娆,见她手指绞着腰间宫绦,有点局促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由压住唇边笑意。

这样香暖的闺房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但对眼前这小了七八岁姑娘来说,此刻夫妻相处的情景恐怕也是令她手足无措的。

她自以为装得镇定,其实一眼就能看破。

裴砚轻咳了声,“时辰不早了,我先进去洗。”说着,自管脱了外衫往盥洗房去,看那架势倒是无需人去伺候的。

云娆只等他关上门,才轻轻松了口气。

青霭和绿溪陪她安安静静走了一路,此刻也是神情稍松。青霭又揪了揪云娆衣袖,低声提醒道:“先前绿溪的那件事要不要先跟将军说?免得被旁人先提起,又给咱们歪曲栽赃。”

“我知道。”云娆捏捏绿溪的手,低声道:“他刚回来,想必很累了。今晚先歇着,明早我会跟他提起。”

云娆:努力镇定,假装成熟

嘿嘿~

谢谢成功续费续费、★★★★★、别往大女主掺屎、马孔多在下雨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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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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