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厚礼

老侯爷拂袖而去,如意堂的氛围也一时尴尬。

裴砚脸上倒是波澜不起,只瞥了眼裴固绕过屏风的背影,还没等老人家气呼呼地走出去,便朝太夫人拱手道:“祖母呢,可愿答应孙儿?”

太夫人几乎想骂他蹬鼻子上脸。

但老侯爷既已发话,她也只能顺从,僵着脸道:“你向来主意大,长辈们管束不住。枕峦春馆的人你自去约束,我懒得过问!”

“多谢祖母!”裴砚端正拱手。

外头裴固听见这话,气得又翻了个白眼。

裴砚办完了事,便将视线投向云娆,“我那几件东西都找好了么?外头急着用。”

云娆先前蒙受不白之冤,据理力争才保住绿溪,心里难免憋了气。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洗清绿溪的嫌疑,范氏的嘴脸也昭然于众人面前,心里自是畅快了许多。

眼瞅着裴砚气走长辈,还强硬地给自己讨了护身符,哪有不感激的?

闻言忙道:“方才急着出门,还没找好呢。”

说着话,便以回屋找东西为由起身辞别长辈,而后随裴砚一道离开如意堂。

小夫妻俩一走,所有人都似松了口气。

崔氏瞥了眼弟媳憋得跟猪肝似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出言挤兑,“老二还是这样的犟脾气,不肯让身边人吃半点亏。那田妈妈也是,明知他是这样强硬的性子,还要暗中生事,连累侯爷都生了气,真是打死都不足惜。”

这话只差指着范氏的鼻子骂了。

范氏脸上挂不住,见太夫人也暗藏怨怪,怕说多了自取其辱,只好起身告罪,寻个由头先回屋去了。

……

从如意堂到惠荫堂,范氏僵着脸脚步如飞,从来都没走得那么快过。

直到回屋掩上门,她的泪才滚落下来。

周妈妈和田妈妈都是她的陪嫁,当日那颗猫儿眼是怎么回事,范氏比谁都清楚。

其实当时人赃俱获,若非老侯爷忽然赶来,凭太夫人的盛怒,杖毙绿溪是轻而易举的事。届时死无对证,老二屋里出了贼的罪名板上钉钉,哪怕裴砚回来也不能怎样,云娆这辈子都别想在她跟前抬起头来。

可谁知老侯爷竟会插手?

范氏当时瞧着老侯爷的维护姿态,便知事情不太妙,还特地让周妈妈去封口。谁知裴砚手段狠毒,这么快就刨问了出来。

如今东窗事发,如意堂里那情形无意于把她的脸铺在地上踩。

裴砚后来讨的那个许诺更如杀人诛心。

范氏想起长嫂那嘲讽的眼神,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坐在榻边抹泪,一时后悔当初做事不够周密没能坐实罪名,一时后悔自己过于心软,没把田妈妈给灭了口,一时又恨裴砚忤逆放肆,为了个不起眼的小丫鬟那样大张旗鼓的闹事。

恨到最后,她又想起了潘姨娘。

二十余年来的心病、暗恨与不甘,似乎都是源于潘姨娘。

哪怕已经隔了小半辈子,范氏也清晰记得,她刚嫁进来的时候裴元曙跟潘姨娘是何等恩爱,连同侯爷夫妇都对潘姨娘颇为礼遇。

甚至她刚嫁进来时裴元曙总是有意无意的避着她不愿同房,即使夫妻房事后睡过去,都还会在梦里唤潘姨娘的小字。

初嫁的女子,谁能忍受这种事?

范氏心里藏了怨气,因着高嫁的缘故不敢跟丈夫裴元曙闹,难免把气撒在潘姨娘的头上。

那潘姨娘明明身份卑微,却生了副官家千金似的脾气,为着那些琐事,没少跟裴元曙甩脸子,每回都是裴元曙腆着脸去哄。

后来经不住挤兑,索性搬去了庄子。

裴元曙不知是赌气还是怎么,也极少再去看潘姨娘,只安分待在府里。

但即便如此,之后的十几年里,裴元曙对她这正妻也只是举案齐眉般的客气,从未像待潘姨娘那样悉心呵宠过。甚至夫妻拌嘴争吵时,言辞里也多是维护潘姨娘,不让她抱怨指摘。

漫长的光阴,范氏明知丈夫心系旁的女人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怨恨积攒,如一团火般憋在身体里。

而今日火苗愈盛,一直到晚上裴元曙回来时都没压下去。

侯府里就这么大点地方,白日里裴砚惹得老侯爷夫妇动怒,裴元曙回来后自然也听说了。得知事情原委,他无需多问便知道那田妈妈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回屋见着范氏,难免出言埋怨。

“老二常年在沙场上,回府里也住不了几天,他那媳妇性子又和顺,咱们安稳过日子不行吗,非得这样闹?”

他瞧着在窗边生闷气的范氏,自管脱了外裳,“老三这回落了榜,还不知往后能挣个怎样的前途,你有那功夫,多给他操心才是正经!”

“我怎么没操心?”范氏听了埋怨,只觉得委屈,“他打小读书识字,哪件事不是我操心的?难道我不想他有个好前途?这回没中,下回再考就是了!”

“下回?老二在他这年纪已经是六品官了,他还得等下回!”

范氏听见这话,冷笑道:“谁比得上老二呢!”

这语气太酸,裴元曙也意识到说错了话,只好回身软了语调,“我也不是埋怨你,老三科举不顺,原也是我这做父亲的疏忽,不怪别人。只是这回老二屋里的事……”

他顿了顿,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有芥蒂。但这都多少年了,你有怨气只管冲我来,何必跟她们母子计较呢?”

“我哪敢跟她计较!”范氏见他又维护潘姨娘母子,不由冷嘲道:“每回你都说对不住她,我若再提旧事,你怕是连侯爷对不住她这种话都编得出来了!”

裴元曙被她怼得面色微僵,一时间没再说话。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座侯府威仪煊赫,瞧着簪缨繁华,可对潘姨娘,莫说是他,就连老侯爷夫妇都该心中有愧的。

但这种事没法跟范氏说清楚。

裴元曙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多说什么,只在范氏肩上拍了拍,而后披上外裳出门去了。

……

枕峦春馆里,云娆这会儿却心绪极佳。

不止因为裴砚撑腰换来的护身符,更因为明日就能回门看望母亲她们了!

两月未见,云娆见识过婆母的难伺候之后,几乎恨不得飞回去贴在母亲身边多住几日,哪怕竭力藏着情绪,那笑容也是藏都藏不住。

裴砚看她乐滋滋忙碌的样子,不由也笑了笑。

他这回跟宁王北上,不止活捉屠长恭,也尽挫北夏精锐,边塞少说能安生个四五年,让深宫里沉湎书画贪图安乐的承平帝心里踏实了不少。

只是外患虽除,内乱却愈演愈烈。

各处的民乱一波连着一波,莫说地方节度使,即便太子举荐的武将带着禁军过去也是节节败退。

承平帝私心里不愿宁王功勋过高抢走风头,是以如今还是将事情交给太子打理,盼着太子能一举平定内乱,将储君之位坐得更稳。但为保周全,还是让宁王安顿好边塞驻防等事之后,将裴砚等几位堪用的将领都带回了京城,平素仍在京郊练兵,以备不时之需。

这般情形,裴砚一时半刻是不会回边塞了。

云娆便将正屋梢间收拾整齐给他当书房,晚间正好歇在那里,夫妻俩一人睡一间。

这会儿云娆带着人打理书架床铺等物,裴砚难得闲着,在院里紫藤花架下纳凉。

等屋里收拾妥当,云娆喊他去瞧瞧。

裴砚常年在边塞军中,对住处其实不太挑。瞧见洁净宽敞的书案,坐在铺好的床褥上试了试,这两样都合乎心意,他便颇为满意。

觑向云娆时,神情也藏了赞许。

云娆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东西都是我从库房挑的,也不知将军用不用得惯。若有不妥当的,将军尽管吩咐,我让人换了就是。”

“都很好。”裴砚瞧了眼天色,“明日归宁,礼都备好了吗?”

云娆点点头,“准备了些,将军再掌掌眼?”

“走,看看!”

两人一道往厢房去,里头一溜锦盒,都是打算明日带回去给江家众人的——因范氏和薛氏不好相与,云娆也没打算贪侯府的便宜,东西多半是从体己的银钱里出,又依着裴砚先前的吩咐从库房拿了几样,质地都是上佳,用作回门礼绰绰有余。

裴砚看过之后,哪能猜不出她的心思?

当即喊上常妈妈和金墨,他亲自去库房挑了些御赐和这几年囤积的好东西,足足添了两倍有余。

给云娆母亲和兄嫂的东西更是精中选精,无不名贵。

这般厚礼,非但云娆和绿溪等人,就连赵铁看了都险些惊掉下巴。

翌日仆妇们抬着东西出去,赵铁帮忙搬进车厢后,趁着云娆提裙登车的间隙,他凑到裴砚身边啧啧称叹,“二爷出手可真阔绰,大少夫人当初回公府的时候,回门礼恐怕也没咱们贵重。”

裴砚只挑挑眉,“给她撑撑门面。”

赵铁嘿嘿笑了笑,低声打趣:“你不是说……”话没说完,被裴砚一瞪,赶紧缩缩脖子退开,却仍一脸玩味。

裴砚却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乱点鸳鸯谱的婚事,他最初也没打算真的接受,且他有意往后回边塞驻守,云娆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受不得风沙之苦,这婚事长久不了。只是刚回京事情多,还没来得及跟云娆深谈罢了。

他当初碍于战事,放任范氏拿着冲喜的由头促成婚事,论起来其实是耽误了云娆终身的,难免存了几分亏欠弥补之意。

小姑娘非但生得漂亮,瞧着又是懂事的性子,这点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边云娆已然坐好,掀起侧帘招呼他。

回娘家的欣喜全都写在了脸上,那双眼笑得如同弯月,清澈而粲然,在薄妆珠钗映衬之下只觉容色皎然。

裴砚不由一笑,也自翻身上马跟在旁边。

赵铁老哥:瞧你笑得那样,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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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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