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悠闲看戏的雨陶郡主瞥了她一眼,这崔家五姑娘对李鹤霖的心思几乎是放在明面上的,太后在邓州的时候,也多次有意将崔梦宜许给李鹤霖,可是都被陛下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如今陛下入主长安第一日便下了圣旨封赏章麓,抱的什么心思大家都看得出来,偏偏崔家这些人还自以为是的觉得胜券在握,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股盲目自信。
她扶了扶鬓边的钗环,懒洋洋道:“既是聚会,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只他们二人比箭确实无趣,但本郡主就不参加了,换衣服实在太过麻烦。”
李鹤霖瞧着站在自己面前,微微垂首却又正好露出娇羞面庞的崔梦宜,转了转手中的箭矢,然后指向章麓:“可以,但我要与她组队。”
算盘打得门清的崔梦宜僵了一下,略带委屈地问道:“这有些不太公平吧?章六姑娘是虞庆侯的女儿,自幼待在边关,骑马打仗无一不在话下,若说琴棋书画臣女或许能比得过她,可论马上功夫怕是十个臣女捏起来,也比不过章六姑娘一人。再加上英武非凡的殿下,那臣女岂不是更没有胜算?您的骑术在大梁朝若自谦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这强强联手,其他人便只有输得份了。”
再柔弱的姿态,再多的媚眼抛给李鹤霖都等同于抛给了瞎子。
他目不转睛地瞧着章麓:“可我只喜欢赢,不喜欢输。”
闻言,崔梦宜攥紧了袖笼中的手,抿唇思考着对策。
章麓歪头朝她看了一眼。
崔梦宜穿着朱砂色袄裙,上面绣着精美的百花穿蝶图,头发梳成分心髻,带着一对红珊瑚黄宝牡丹金钗,挂着两条珍珠流苏,说富贵却不妖艳,说清秀却不沉闷。
梨花带雨的柔弱之态,再加上一副好相貌,相比之下,传闻中美艳动人,有倾国之色的雨陶郡主反而被压了一头。
可见她今日前来是用了十成的心思,联想到前世雍夫人的那番话,崔梦宜当是早就知道李鹤霖今日要来,提早做了准备。
只可惜李鹤霖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自家人知道自家人打得什么主意,崔梦宜一开口,崔敏先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关于崔梦宜的婚事父亲早先提过几句,他自然知道这门姻亲若是能成,对崔家的益处有多大,便站出来帮腔道:“不如咱们轮换,既然章六姑娘骑术厉害,那就先不上场,本世子与章引玉一组,三皇子与五妹一组,等比完三场之后输得下场,赢得继续换对手,如何?”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了解崔梦宜的马球技术,虽然远比不上自己,但在一众足不出户的小娘子里还是算得上非常好的。再加上常年骑马征战的李鹤霖,根本不可能输。如此一来两人就可以一直绑在一起,待明日再去散播一番似真似假的流言,太后那边下旨也好更顺理成章一些。
可惜,崔敏先想得很好,却没想过李鹤霖会不会听他的。
李鹤霖送给崔敏先一个嘲弄的眼神:“我说了,只想赢。若是你们觉得自己没胜算玩起来没意思,那我退出。兵部的事一大堆,若不是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太后的请求,我也不会告了假,在这儿跟你们浪费时间。”
说罢,撂下手中的箭矢,转身就要走。
崔梦宜当即有些着急。
她虽一直与太后同吃同住,但以前李鹤霖常年打仗见不到,入了京之后日日呆在兵部,那地方她又进不去。即便对方晚上回了皇城安歇,太后召见却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辞。如今好不容易才见到人,崔梦宜怎么能轻易放他离开。
于是急忙阻拦道:“那便遵三皇子的意思,不能因为臣女让殿下败了兴致。”
章麓在一旁瞧着,一个矫揉造作,一个说一不二,一个心怀不轨,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定了下来,却没一个人来问问她愿不愿意。
她正想着,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头看向对方。只见李鹤霖神色温和,嘴角含笑:“不知新安县主意下如何?若是新安县主不愿,我也可陪着县主找点别的玩意儿。”
章麓挑眉:“我没什么意见。”他们明面上针锋相对,但暗地里纵横联合,自然不会拒绝对方递来的好意。
梁园后面的跑马场不大,是专门给闺阁小姐们办春游宴用的,也只适合双人一组的比赛,不像永嘉坊的马场,是专门用来为皇室表演马球赛的。
天寒地冻,冷风瑟瑟,场边半廊的竹帘被吹得呼呼作响,几个侍女将棉帘挂上,压住尾端,挡住寒风。不少小娘子都缩在半廊里,围靠在火盆边取暖。倒是几个郎君兴奋的站在场边,不停的挥动着球杆,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雨陶郡主懒洋洋地窝在暖塌上吃瓜子,瞥了一眼身边坐没坐样的李啸林,明知故问道:“怎么不下场玩儿玩儿?平日里你不就爱这些吗?”
李啸林黑着脸道:“我才不跟那俩野蛮人玩儿。”
“哼,你是玩不过人家怕丢面子吧?范阳一年有至少五个月都是冰天雪地,章六姑娘应是很擅长在冰上纵马。而你呢?娇生惯养的,夏不耐暑,冬不耐寒,哪儿会是人家的对手。”
李啸林也没有反驳,但脸上明晃晃的挂着两个个字:不服。
“咦?”雨陶郡主嗑瓜子的手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了马场入口的一辆马车上:“华鹤巷柳大人家的二娘子也来了,十成是为了三皇子。”
她的语气不咸不淡,但作为亲弟弟的李啸林一耳朵就能听出其中的讽刺之情。
他朝那个方向望了望,问道:“她就是去年上元灯节,在邓州宥园与你叫嚣的那个?”
“是啊,她姐姐因着名节有失自缢而死,前朝小皇帝为了安抚给柳家两兄弟抬了位置。这小丫头踩着堂姐的尸骨上位,仗着自己亲爹是河南道节度使,就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天天鼻孔朝天的,不过她也得意不了几时了。”
李啸林蹙眉:“姐姐何出此言?虽河南道的兵力远不及幽云十六州,但柳杰对河南道的把控却很稳固,且有从龙之功,只要不造反,至少惠及三代。”
“你可知河南道境内的通惠河漕运一年能过多少漕船与商船,而这位节度使大人又上交过多少银两?”
李啸林摇头:“我又不在户部,打听这些干嘛?”
雨陶郡主白了他一眼,摇头道:“哎,愚子不可教。柳杰贪了那么多,如今国库空虚,陛下不可能不查,只是缺个正当理由。”她的目光移到章麓身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这厢的章麓与马儿熟悉过后,拉着缰绳翻身上马,刚入球场,早已等候的崔敏先就用球棍进全力击出一球,直朝着章麓后脑而去。
带着飞云掣电的速度,可见崔敏先是下了死力!
离章麓还有三步远的李鹤霖刚想伸杆拦截,就见章麓拽紧缰绳一个侧身,狠狠的将球打了回去,速度之快令崔敏先措手不及。
章麓回击的力道比崔敏先更甚!只见那球流星赶月,直朝崔敏先面门而去!
那一瞬间崔敏先陷入了窒息般的恐惧里,他瞳孔放大,嘴角的肌肉不断抽搐着。不断的告诉自己要躲开,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彻底僵硬在原地!
“哥哥!”崔梦宜惊叫道!
然而那球只是堪堪擦过他的脸颊,死死的钉在了他身后半廊的木柱里,坐在木柱旁的姑娘们,能明显感觉到一闪而过的剧烈.震.颤。
崔敏先抬起手,在灼热如火烧的脸颊上抿了一下,鲜血沾在他的大拇指上,就像胜利者摇出的胜利旗帜,带着刺目的耀武扬威。
崔梦宜看着自家哥哥脸颊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心疼不已,对章麓的恨意更深了三分。而她身后半廊里的小娘子们,则盯着完全嵌入木柱的马球,一个个被吓得噤若寒蝉,寂静压抑的空气里,只留下烤栗子的噼啪声。
一柄马球杆在章麓的手里宛若一柄尖枪,她随意的在手腕上翻转了几圈,带着股桀骜不驯的意味。
李鹤霖望着她,就像望见了一柄银枪在手,沙漠立马驱敌的将军。
“你这背后偷袭的手段还不盛关外的土匪呢。”章麓狂放的语气,让崔敏先的理智彻底被怒火掀翻。
“你!”
李鹤霖突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确实如此,你们若是就此认怂,我倒可以宽宏大量,放你们先入两球。”
此话一出引得周围人的憋笑,崔家兄妹白了脸色。
但认怂是不可能的,当着众多旧族新贵家子弟的面,崔家的脸面容不得他们如此丢弃,只能沉默着引马走入马场。
这场马球赛打得毫无悬念,且不说章麓和李鹤霖的.马.上.功.夫,单手上的力道就不是崔家兄妹能比的。他们二人一杆能击七八丈远,但章麓和李鹤霖可一击直接过半场,两人接力几乎是半刻钟便可进一球,一炷香燃烬,已然进了二十几个。
场下的娘子惊讶于章麓的勇猛,而郎君们却顿感眼前一亮。虽传言北方女子彪悍不通文墨,无法红袖添香、花前月下,但她的高傲与爽朗,却激起了他们潜藏的征服欲。
于是,原本的赏梅宴变成了马球盛会,章麓与李鹤霖组队,与其他两两一组的郎君纵马奔驰在马场上,而在下面呐喊助威的章引玉,后来也被这股欢乐的氛围带动,骑上马打起了马球。
反倒是主张打马球的崔家兄妹被晾在了一旁,脸色如打翻了的酱油碟,连带的还有不会骑马,只能在一旁干看的柳家二姑娘。
直到残阳照墙,暗影斜竖,这场宴会才终于结束。
待最后几个纨绔互相搂着肩膀,意犹未尽的离开马场,场中便只剩下整理球杆的章麓和李鹤霖。
“崔环在安化的生意出了点岔子,老鼠要出洞去平,我不好出京,但可以遣人陪你,想瞧瞧吗?”李鹤霖状似无意的解着护袖,在旁人看来两人不过是在闲聊。
“去,老鼠的假闺女在三叔家都要钻出个洞来了,总要瞧瞧她到底打哪里来的。”
待最后人都走光了,雨陶郡主才施施然起身,待路过柳二姑娘时,冷不丁的落下一句:“看来这章六姑娘是真的入了三皇子的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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