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哗啦——”一声瓷片碎裂声,伴随着女子的尖叫从皇帐中传了出来。

端着茶点的嬷嬷朝小丫头抬了抬下巴,丫头垂眉顺目深深的低着头掀开帐帘。

太后带着嬷嬷走进去,神色无悲无喜。

“谁让你去西岭的?谁让你带她去西岭的!”泰安帝愤怒的咆哮声直冲着瘫倒在地的六公主而去,整个营帐内的人都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波及到。

六公主泪眼婆娑的捂着被砸破的额头,委屈的哭道:“父皇,她不过是一个武夫之女,派人去找就是了,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不过?”泰安帝简直被气笑了,他抖着手指着委屈又不满的六公主:“朕也是武夫出身,你也是武夫之女!”

“那怎么能一样……”六公主小声嘀咕着:“本宫什么身份……”

“你什么身份?”泰安帝对她怒目而视:“朕给你宠爱你就是公主,朕不给你宠爱你就是个庶人!”

他抬头看向帐外:“孟德才!去拟纸!六公主李诗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幽居华迁宫,终身无召不得入见!”

“父皇!”六公主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泰安帝,她想要爬过去拉住对方的衣角,却被毫不留情的躲开。余光瞥见走进来的太后,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双眼发亮,连滚带爬的抱住太后的小腿,急切的求到:“皇祖母!求求您劝劝父皇,帮孙女说两句话啊!去西岭不是孙女的意思,是……”

“小六儿!”太后的声音威严冷静,两个字便将慌乱的六公主定在原地,她不悲不喜的垂眸看着鬓发散乱的六公主,犹如佛堂上的飘着的苍白冷烟:“错了就是错了,会错意,做错事,行错路,都要付出代价。”

“凭什么!明明是皇祖母说的西岭人烟稀少,最最适合打猎竞赛孙女才去的,皇祖母不能不管孙女啊!”六公主斯喊出声,双手紧紧攥着太后的裙摆,直攥出一溜的褶皱出来。

太后瞧着她,长叹一声:“龄儿,你自幼便好骑射,总爱要宫人与你玩耍比赛。自六岁到现在,将近十年的时光,你因着这事儿伤了多少下人?他们不比章六尊贵,伤着了几分银子便可打发,可章六若是也被你伤着,又该如何收场?当时哀家是如何与你讲的?西岭人少,你与他比试可分开行进,互不打扰,便是不想你那跋扈的性子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可你又是如何做的?突遇猛虎竟带着护卫直接跑了,抛下她一个女子不管不顾。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你父皇如何向虞庆侯交代?”

“可是皇祖母……”

“行了!”太后抬了抬手,打断她的话:“你确实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嬷嬷伸手将六公主扒拉开,几个早就候在帐外的婆子赶忙上前架起六公主就往外拖。

“皇祖母!孙女儿是听了您的话才去的西岭啊!您不能这样不管孙女了啊!父皇!父皇!您最疼爱女儿了!我外祖母当年因着您才会被贼人所杀,您不能这样对我啊!若是让外祖母知道,定然会埋怨您啊!父皇!父皇——”

匆忙赶到的李鹤霖瞧也没瞧她一眼,径直冲进皇帐之中,问到:“父皇!请父皇允儿子带人去西岭!”

“朕已经派人去了,虞庆侯也带着人去西岭搜了。”

“请父皇允儿子带人去西岭!”

泰安帝看向跪在地上,眼神隐含愤怒的儿子,叹了口气,说:“去吧。”

“谢父皇!”

太后坐在上首位,轻轻拨了拨茶盏:“少年夫妻,情分最是难得。”

泰安帝回过神,目光落在母亲身上,定了三息:“母后,您为何要让小六儿去西岭?”

“哀家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哀家虽一心谋求虞庆侯的兵权,但不至于要献祭一个女孩儿的性命。更何况,这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若是为了一桩婚事就这般报复虞庆侯府,日后谁还敢与崔家往来?只不过,哀家也没想到小六儿竟会遇到这番意外,还将章家姑娘抛下了。”

泰安帝定定的看了看太后,终也没说什么,转而问道:“母后这会儿前来,既不是为小六儿求情,那是为什么?”

太后拨茶的手顿了顿,反问道:“哀家知道你会因此时着急上火,便带了些绿豆酥过来,想着劝慰一番,别动怒将无辜之人也打杀了,日后再后悔。”

“无关之人?”泰安帝抬了抬眼皮:“母后说的是那四个侍卫吧?听闻是焕儿派去的金吾卫,没想到竟也如此胆小怕事!按照禁军条律,打杀了也不为过!”

太后将手中的点心盘子推到泰安帝面前,说道:“你瞧,哀家就怕你会这般。他们也是听命行事,以你对小六儿的宠爱,若是他们违逆了她,日后被一状告到你这里,难不成你还会因着一个侯爷之女而放过他们?最后还不是要遭殃。毕竟是公主,他们这些做侍卫的也难做,没必要过度苛责。”

泰安帝垂眼看着桌上的糕点,没有动。

太后也不在意皇帝的提防,随手捏了一块放进了嘴里尝了尝,说道:“这还是哀家亲自做的,这猎宫多少年没有开启过,能用的东西不多,要不是明月爱吃,还真凑不齐做这份糕点的材料。”

泰安帝低头看向那份糕点,忽而回想起小时候,母亲过年给兄弟两人做绿豆糕的情景,不由在心底轻叹了一声,捏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太后的脸上悄无声息的划过一丝恍然,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她低声道:“你当先命人试毒才是。”

泰安帝顿了顿,他迎向太后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对面脸上明明带着笑,却只感觉到浓浓的凄苦,他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说道:“母亲,儿子知道您心中埋怨儿子的无情。可当年儿子还是一个小小的邓州伯,有名无实,眼看着朝廷的银两拨不下来,都被那些贪官污吏贪去,而治下的百姓都过不下去,便只能揭竿而起。那时日日如履薄冰,如今登上大宝,更要谨小慎微。现今天下初定,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家,行差踏错一步都会被人拉下来。虞庆侯手中的兵权可以直接拆解掉,徐徐图之便是,但绝不能落在皇家之外的人手中。”

这个皇家之外的人,指的便是崔氏。

太后静静的坐在桌子旁,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只静静的拨弄茶盏。泰安帝见状,便知道母亲心中气难消,也只能默默的吃着糕点不再说话。

‘砰’的一声,太后将手中茶盏不轻不重的磕在桌子上,站起身,又恢复了来时的雍容华贵,说道:“哀家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也不顾泰安帝的挽留,径直离开了皇帐。

“娘娘,您是回营帐,还是回猎宫?”嬷嬷开口问道。

“营帐。”

太后蹙着眉,似是颇为不耐烦。她快步回到自己的营帐内,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完好无损的油纸包。

“娘娘。”一个不起眼的宫女端着取火的铜盆走了过来,太后直接讲油纸包打开,将里面的浅黄色粉末埋进碳火之中,又将油纸包也丢了进去。

嬷嬷从一只木箱中取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只与太后头上一模一样的凤簪,直接将太后头上的替换下来,丢进了火盆里。

丫头将一瓶油倒进火盆,火势顿时窜的老高。凤簪在大火中逐渐被烧成漆黑一片,嬷嬷立刻将金簪取出,丢入木盒,然后从木箱中取出太后抄好的经文丢进火盆里。另一个丫头正用小刷子仔细的清理太后的指甲,不小心被窜天的大伙撩了一下,惊得手上没把控住,小刷子探入了指甲缝,顿时有一抹殷红冒了出来。

小宫女登时脸色大变,慌忙的跪倒在地上请罪:“太后娘娘!这……这……奴婢……”

太后只瞥了一眼,面色毫无波动,她冷淡道:“继续。”

小宫女诧异的抬头,手脚却丝毫不敢停顿,闭紧嘴巴态度更为小心翼翼的为她清理指甲。

待太后离开,泰安帝独自坐在营帐内呆了半晌,见孟德才回来,才抬起头看向对方。

“旨意传下去了?”

“是,各宫各府都通传了,六……姑娘,已经被送去猎宫,待回到宫里之后,便会迁居华迁宫。”

“可惜了,若是当年将她要到皇后身边,便不会是如今这般见识短浅、不堪大用。”泰安帝眼中充满了遗憾。

他绕过屏风,转去了与皇帐相连的皇后营帐。这里除了一张小塌,便只有一张一丈长的御案,上面堆放着几封密信,还有一些地方呈上来的请安折子。

见到泰安帝,正在一旁写字的皇后立刻起身:“陛下。”

泰安帝走到她的身边,拿起桌上写了一半的黄麻纸,只见上面整整齐齐的写了两列‘安’字,一笔一划已颇具风骨,不由赞道:“细君的字真的是越发好看了。”

“是陛下教导的好。”皇后为他倒了一杯茶,问道:“禁军那边可传来消息?”

泰安帝接过茶盏,轻轻摇头:“还未,不过朕相信章麓是个有本事的,绝不会轻易落入虎口,只要禁军够快,赶在晌午前将人找回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希望如此,我还挺喜欢那孩子的,更难得鹤儿如此上心……”

“咣啷——”茶盏坠落在桌子上的清脆响声打断了皇后的话,她转过头看向泰安帝,只见他面色青紫,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赶忙扶住泰安帝,冲着外面吼到:“刘贤,守住营帐,快宣太医!”

泰安帝颤抖着手抓住自己的胸口衣物,拼命的想要透过衣物感受到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胸口会如此的疼痛,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咬一般。

原本寂静的皇帐顿时乱做一团。

“是中毒!”皇后观察过陛下的面色后,冷静道:“将所有东西封好,待太医查验!”

一直以来都被宫人畏惧的龙鳞卫统领刘贤,第一次在面上露出情绪。

他感到愤怒,快速指挥龙鳞卫封锁营帐,并将今日所有与泰安帝接触过的人进行关押,物品封存交给随行太医验毒。

离皇帐最近的太后营帐最先得到消息,嬷嬷在角落沉默半晌,走到正在抄写佛经的太后身边,问:“是否要叫崔大爷来?”

“不急,再等等。环儿被人威逼至此,绝不是一个德州的漕运之事能办到的。借此机会正好看看这四方之地,藏着多少牛鬼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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