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枢做完这些事便将镇尺压放在纸张上,让墨迹晾干同时也避免纸张被风吹落。
他随后将放在书桌上的九转铜铃放回檀木盒子,又用双手分别拿起烛台和檀木盒子,走到书房内室床榻前的桌子处放下烛台和檀木盒子。
他自顾自卸下外袍,将外袍挂在横架木杆上,吹灭烛火,掀开被子躺在床榻上,双手交叉握着放在胸口处。
窗外风声早已停歇,沈枢胸口轻微起伏,徐徐陷入睡眠。
丑时末,沈枢睁开眼,左手按了按太阳穴,掀开被子坐起来,套上鞋子点亮烛台,又从横架木杆上挑起外袍披在身上,坐在内室的椅子上,屈着上半身将床榻前桌子上的茶杯翻过正面,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清茶。
沈枢拿起茶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将茶杯放回桌子上,摇了摇头让头脑清醒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
他又站起身前去洗漱,他洗漱完,朝自己脸上泼了把水才让自己清醒过来,拿起棉巾擦干脸上的水珠,坐回到椅子上。
沈枢刚坐下没多久,樊封便在书斋门外端着朝服敲门,“主子,时辰到了。”
沈枢洗漱后,回到椅子上曲起手指轻轻拿起盒子里的九转铜铃,将九转铜铃放回檀木盒子里,语气从容不迫:“樊封,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从外往内徐徐打开,樊封推门而入快步走进书斋。
沈枢听着樊封的脚步声心下默默数着数,数到第十七的时候,樊封便来到内室门口。
沈枢朝他微微笑了笑,指了指桌子上的空余处,“辛苦你了,樊封。”
樊封将盛放着朝服衣冠的漆盘放在桌上,“这是属下应该做的,主子言重了。”
沈枢收敛了笑意站起身,语气温和:“帮我更换朝服吧。”
樊封拿起衣服绕过桌子,“是。”
沈枢在换衣时并没有说话的习惯,直到他亲自动手给自己带好冠子,他才对樊封说:“清聿前日刚来了信,说她这几日和无萧一起回来。你这几日若是闲着,便替我去码头接他们带他们逛逛燕都,也权当作散散心。”
樊封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属下明白主子的意思,昨日是属下鲁莽了,还请主子责罚。属下今日便去码头探听小姐和晏先生的消息,便回去后院领罚。”
沈枢轻叹一声:“此次我不罚你,只扣你半月月俸让你长长记性。如今朝局波浪诡谲,信平侯府的人绝不能出岔子。”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对昨日所面对的局面也不过是在意料之中,只是……只是也不知道沈澜和晏无萧此次回京是福还是祸。
沈枢蜷了蜷手指,不愿再多思多想,他固然担忧不喜这计划之外的变数,但显而易见的,他并不能完全将天底下所有人的心思都揣摩摸探得一清二楚,却将那个话题直接按下不表,转口说道:“传膳吧。”
内侍从外头进来在桌上摆放了早膳,樊封刚捧起漆盘,沈枢漫不经心道:“你坐下来同我一起用早膳。”
樊封知晓从来没有人能违背沈枢的决定,放下漆盘,坐在椅子上,“多谢主子。”
沈枢端起米粥,应了一声又说:“吃吧。”
一顿早膳只有筷子响动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沈枢将碗筷搁置在桌子上,起身敛了敛衣裳。
樊封顺手将桌上的碗筷收在方才内侍端着早膳拿进来的漆盘里,又起身将方才盛放衣裳的漆盘放在床榻旁的柜子上,端起放着碗筷的漆盘,这已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主子,属下先去备车。”
沈枢拿起烛台和檀木盒子,跨步走出内室去往书桌处,浅浅一笑道:“去吧。”
樊封也没多说,端着漆盘离开书斋。
沈枢将檀木盒子和烛台放在书桌上,转动眼珠看着书桌上画出的宣纸。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反而为他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光晕,长长的睫毛微颤盖住了右眼眼睑下随着眼部表情变化而晃动的朱砂小痣。
与此同时,他耳边嗡鸣指尖颤抖,只因他的指尖和目光触及到了纸上这几个字:元煦十六年正月十七。
沈枢在桌上撑起身子,抬头震惊地看向檀木盒子,一时间内思绪纷乱。
这么说?那,并不是梦?
岑珩那张病态得苍白的脸,还有那双深邃晦暗的眼眸……
他真的回到前朝了?!他当真见到他了?!见到了岑不寿?!
那岑不寿?!岑不寿,他……他真的……
沈枢似乎在纸上的空白处看到了岑不寿的脸,看到了他的眼神。就在沈枢指尖即将碰到岑不寿的脸庞的那一刻,沈枢才回过神来,纸上只有他所画下的棋局以及他所写下的字迹。
樊封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主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沈枢神色复杂地拿出昨晚写好的笏板放进笏囊,犹豫了半晌,又伸手携起那个檀木盒子,吹灭烛火,大步流星走向屋门,“来了。”
沈枢踏出书斋,反手关上门,温和地对樊封道:“走吧,莫误了早朝。”
沈枢走出院子,绕过前厅,来到府门前,登上马车掀开帘子钻进车舆。
樊封在沈枢将帘子放下的第一时间也跳上马车前室,马车行驶在前往宫城的路上,车舆上挂着的灯笼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直到马车停在宫城午门前才停下来。
沈枢在车舆内借着车内的烛光,将九转铜铃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他发觉有一颗铃铛的颜色已不如其余八颗铃铛的颜色明亮,并且那颗已经黯淡的铃铛上隐隐约约镌刻着一个棋盘,沈枢看着那颗铃铛,眉头一颤,不免有些怔忡。
他的心中很突兀地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但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把它抓住,他只能先把九转铜铃放回檀木盒子里,将盒子放进袖袋,整理了自己的衣着穿戴,抓起笏囊拿出笏板,吹灭烛火掀开帘子。
樊封早已跳下马车,手中提着从车舆上取下来的灯笼。
沈枢拿着笏板扶着车舆从马车上跳下来,内廷四司之一的钟鼓司宦官已点亮五凤楼处的烛火,正准备擂鼓。
沈枢在午门前听着午门上五凤楼处的鼓声响到第三通,午门再一次开启,又依照平日里上朝的流程在金水桥南处按照官员品级站好队伍,等待鸣鞭,按次序过桥,直至奉天门丹墀之前,此时文官为左班,武官为右班,两班相对而立,站在御道两旁,等待皇帝入座金台。
在祝庚入座金台后,此时再鸣鞭,鸿胪寺唱“入班”左右两班走进御道,行一拜三叩头礼节,之后便开始新一天的早朝奏事环节。
沈枢从班队行至御前,跪奏,大声奏报笏板上以及呈交给祝庚的奏折里的大致内容:“臣沈枢启奏,蜀王祝丰治下不严,蜀王妃吴氏亲族与当地官员在成都府为非作歹,其罪状不仅包括兼并土地、鱼肉百姓、买卖人口,还包括私蓄兵马等重罪,还望陛下裁决。”
“信平侯,你大胆!”蜀王祝丰被这操作搞得瞠目结舌,神色错愕,却第一时间转头怒喝沈枢后,随即差点就从班队里扑到大殿上,“陛下,臣没有。这定……定当是沈枢构陷臣……没错,这定是如此!绝对是如此!臣对先帝和陛下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啊!陛下,臣恳请陛下查明真相还臣一个清白,臣祝丰启奏,信平侯沈枢构陷皇亲国戚当依律法处置,以平人心。”
祝庚拿着折子的手稍稍收紧又将折子合上,目光掠过大殿里跪着的两人。
沈枢云淡风轻地绻起手指握着笏板等待祝庚反应,祝丰也从刚刚的焦虑反应过来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只是,只是不知这正义凛然到底是不是真的正义,是不是真的凛然。
祝庚摆手没有正面作出回应,“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祝丰撑起身子,眦目低声地从喉中发出声音吼道:“陛下......”
祝庚正色道:“朕说退朝!皇叔,孰是孰非、孰对孰错、孰轻孰重,朕尚能明辨!”祝庚随即又不动声色地补充道:“朕定会让大理寺将此事查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绝不冤枉,绝不冤枉任何一个忠臣良相、任何一个国家柱石,还请皇叔不必担忧。”
祝丰闻言心中暗恨,他的心思在脑海中旋了一遍,同时又咬着牙缝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该死的。”
然而,一时间说不清也辩不明这句话是在骂谁?在骂沈枢?亦或是在骂祝庚?还是二者都有?
与此同时祝丰却介于众臣的眼光咬了咬牙悻悻跪回去不再多言。
鸿胪寺官员的反应极快,在祝庚话音刚落便唱奏事毕,鸣鞭驾兴,祝庚离开金台,只留下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沈枢从容站起身敛好衣裳,走回班队,文武官员依照队伍列队整仪退出奉天殿。
祝丰狠狠地看着沈枢,眼神像淬了毒的箭簇般射向沈枢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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