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蓝白色的冰霜覆盖窗棂,窗外是万年不化的积雪,一只细瘦苍白、骨节分明的手覆上窗户,轻轻一推,瞬息间风雪裹挟着冰晶席卷而来。

“咳——”冰冷的气息猛地窜入身体,沈时易忍不住轻咳了起来,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腕骨,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握就会碎掉般。

他倚靠在木制轮椅里,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像是久病不愈之人,系在脖颈处的斗篷被冷风吹开,露出的颈上一道极深的剑痕。

窗外夜色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般,沈时易望着无边夜色,忽然听见窗外呼啸的风雪中传来一声极低的呜咽,似婴儿细弱的哭声,不绝如缕。

沈时易眨了个眼的间隙,窗边就攀上了一层层丝线缠绕而成的似蛹之物。

魔种。

沈时易面色如常,并未表现得有多惊讶,作为凌霄派掌门之子,至纯至善的天生灵体,他生来便承袭天命,斩杀魔种。

当年一柄凌霄剑横空出世,斩落于剑下的魔种不知凡几。

只是现如今的他,修为尽失,凌霄剑碎,一身沉疴病骨,无人在意。

沈时易漠然地看着那莹白的丝线缠绕而成的蛹,这种大小的蛹大多是未成熟的魔物,它们掩藏在地下,待时机成熟之时,再破土而出。

当年,数以千计的成熟魔种倾巢而出,转瞬间便杀光了一城人,那情形着实可怖。

只见那团蛹扭动了一番,紧接着从前端破出一个小口来,冒出一张还未张开的畸形人脸来。

人面蛛,似人非人之物,可语人言。

沈时易见那小东西在蛹中痛苦挣扎,似乎是想要脱离其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它拨开了沉重的白蛹,甫一脱困,那小东西就一下子跳到他手上,不过拇指大小,方才还一副可怜模样,转眼间就露出一张凶恶的表情来。

沈时易声音微哑,低声道:“你要杀了我吗?”

那长着人面的蜘蛛歪了歪脑袋,绿豆大的眼睛眨巴眨巴,随即扒住沈时易的拇指,毫无征兆地咬了下去,尖锐的獠牙刺破柔软的皮肤,贪婪地吮吸着鲜血。

指尖传来轻微的痛感,沈时易并不在意,转而看向窗外凌冽的风雪。

“你出生在这时节,活不了多久了。”

话说出口就愣住了,他太久没见过活物,竟然对一只魔种产生了怜惜之情。

那人面蛛像是要吸干沈时易身上的血一般毫无节制,沈时易也不出手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忽然那小东西听见了什么动静,猛地仰起头来,浑身一哆嗦,转身跳回蛹中,沿着窗棂离开了。

“师兄。”不多时,身后有人推门而入。

沈时易安静地看着窗外,并未有所动作。

这个声音的主人他简直再熟悉不过了。沈时易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残废的双腿,冰冷的指尖抚上膝盖,毫无知觉。

身后之人一挥手,一阵黑雾席卷而来,两扇木窗便“啪——”的一声合了起来。

“苍夜……”沈时易敛了双眸,声音喑哑道。

身后之人走上前,一阵无端而来的威压让沈时易险些喘不上气来。

那是来自于魔尊身上的气息。

普天之下生民千千万,而能被称为魔尊的只有一人而已。那便是继承了上古魔尊的一缕残念,能够驱策天下魔种之人。

千年前,上古魔尊降世,驱策魔种,祸乱人间,上仙心所不忍,下界与其大战,不敌,最终选择以身为祭,封印上古魔尊。然而上古魔尊的一缕残念逃出,为避免魔尊再度祸乱人间,上仙的一缕神识追随而至。

二者皆降生于凡人体内,上仙神识是至纯至善的天生灵体,而上古魔尊的残念则是至凶至恶的天生魔体。

唯有天生灵体之人唤醒上仙所留的凌霄剑灵,之后斩杀天生魔体之人,天下方可归于太平。

沈时易便是那万人敬仰的天生灵体。

可他失败了,既没能唤醒凌霄剑灵,也没能杀了被上古魔尊残念所附身的苍夜。

沈时易垂眸,看着苍夜俯身替自己重新系好斗篷,将雪白柔软的绒毛堆在他脸侧,随后蹲下身来,握住他被冻的通红的指尖,动作极轻,像是生怕碰碎了他似的。

沈时易目光微微闪动,低头看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他生的很好看,眉眼间皆是笑意,不笑时也让人觉得温软良善,笑时宛如多情风雅的少年郎,墨发懒懒的在脑后束成一股,用红绳松松散散地绑起,发梢上落了些细雪,反倒衬得他有几分落寞之感。

一时间,沈时易有些恍惚,分不清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上古魔尊还是他曾经的师弟苍夜。

“外面风雪大,师兄当心身子。”苍夜仰头看向沈时易,血魔印在他眉心流转着暗红色的光。

若是旁人听来,这句话几乎是带着爱怜的语气,纵使不是恩爱百年的夫妻,也当是至亲之人。

可在沈时易听来,只觉得毛骨悚然。

“我方才看天象,好像有流星。”沈时易神色淡然地挪开了视线,抿唇道:“我想看。”

“好。”苍夜站起身,手掌放在窗棂处,立下了一道阻隔风雪的结界,随后就要推开窗。

“等等——”

沈时易忽地伸手阻拦,身子微微前倾,一时间没能抓紧轮椅的边缘,径直向前跌去。

“师兄!”苍夜眼疾手快地将人接住。

然而沈时易的额头还是磕在窗边,鲜红的血立刻顺着额角淌了下来,沿着眉梢、眼尾一路向下,沈时易连眉头都来不及皱一下,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苍夜在阁中设下的阵法,别说只是额头的磕伤,哪怕被人一剑穿心,沈时易也不可能死。

“师兄,当心些。”苍夜将人抱回到轮椅里,抬手抹去他脸上的血迹。

沈时易反握住他的手腕,声音低哑,“这里看不真切,我想去山顶看。”

“但是外面风雪很大……”

沈时易心思微动,反握住苍夜宽大的手掌,轻轻捏了捏,像是撒娇一般,哑声道:“我想看。”

外面风雪肆虐,的确不是个外出的好日子。

但是他必须出去,只有离开这里才有机会。

*

魔界位于北疆,荒无人烟的苦寒之地,常年风雪肆虐,除了苍夜和沈时易二人,再无他者。

夜色莽莽,放眼望去,万里冰层之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下去,积雪几乎没过膝盖。

沈时易身体不便,轮椅又难以在雪地里推动,苍夜便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山顶,寻了处巨石的背风面,让他倚靠在岩石上。

纵使如此,风雪仍旧如同刀剑般刮在脸上,哪怕身上披着斗篷,沈时易还是冷得发抖,他修为尽失,灵力散尽,根本无力抵挡这漫天风雪。

身下积雪消融,片刻便浸湿了衣袍,尽管双腿感觉不到温度,但指尖触及消融的冰雪,仍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沈时易不由自主地往苍夜温热的胸口贴上去。

苍夜身子微微一僵,片刻后,伸出手揽住了沈时易的肩膀,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

沈时易倚靠在苍夜怀里,冰冷的手指忽然抬起拂过他的面容,然后一扬首,吻了上去。

苍夜瞬间被吓得愣住,慌忙间想要挣脱,又怕伤了沈时易,不敢有大动作。

沈时易面颊微微泛红,舌尖探入苍夜口中,略带诱导性的让其沦陷。

苍夜却轻轻推开了沈时易,沉声道:“师兄,你天生灵体,不可……”

苍夜止了声,一双墨瞳如寒潭般深沉,望向沈时易。

沈时易眼尾落了雪,很快便消融了,如一滴泪般顺着脸颊滑落,他抬起手臂,用力环住苍夜脖颈,再度吻了上去。

二人唇齿相接,沈时易吻地很用力,仿佛不带任何感情似的,柔软的薄唇擦出血,也不肯停下来。

这般反复地试探几乎让苍夜难以招架,沈时易听到耳边传来渐渐浓重的喘息声,环着他肩膀的手忽然移至腰际,猛地带着他翻了个身,两个人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发梢、衣袍上都沾上了不少细雪。

苍夜将沈时易压在身下,呼吸声粗重,睁开眼时眸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色,神情复杂地唤了声:“师兄……”

随即俯身吻了上去,一寸一寸将沈时易死死攥紧的手掌摊开,十指相扣,一冷一热。

舌尖宛如游蛇般探入他口中,轻而易举地撬开牙关,攻城掠池般地入侵,正当此时,苍夜忽然感觉舌尖猛地一吃痛,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

苍夜睁开眼,瞳孔猛缩,立刻撤了出来,口中溢出鲜血,神情茫然地看着沈时易。

沈时易苍白的唇上沾染了血迹,发丝凌乱的披散在雪地里,他望向苍夜,忽地呕出一口鲜血,将身上雪白的斗篷染红。

沈时易躺在冰冷的雪地里,轻笑了一声。

他没有办法取得苍夜的心尖血,不过,舌尖血也足够了。

足够要了他的命。

“师……兄?”

苍夜指尖颤抖,试图抹去他脸上的血,沈时易却不受控制地一阵一阵呕出血来。

天生灵体与天生魔体相生相克,如今沈时易没有灵体护持,魔血入体仅仅片刻,四肢百骸就传来难以承受的痛楚,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像是要将其捏碎一般。

沈时易声音低哑:“苍夜,若有来生,你我不必再见了。”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年少时的苍夜,满脸伤痕跪在石阶前被人殴打,他于心不忍出手相助。

可你怎能如此对我?一朝入魔,杀尽师门百余人,连同沈时易的父亲凌霄派掌门——沈真也没放过,千刀万剐,血流成河。

沈时易眼前逐渐模糊,意识变得混沌,连话也讲不出来,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跌在雪中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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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千野伏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