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沈时易并不想见到苍夜,起码现在不想。

他躺在榻上,回想着前世种种,他是真心可怜苍夜,怜他无父无母,自幼入凌霄派却受尽欺凌,可他的真心没能感化苍夜,他还是走上了那条路,血洗凌霄派,将那些欺辱过他的人赶尽杀绝,最后甚至让凌霄派掌门,沈时易的父亲跪伏在他面前,好像只有如此才可解他心头之恨。

丝毫不顾及沈时易的感受。

想到此,沈时易心口猛地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来,他捂住胸口,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前尘旧事,没多久,就在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沈时易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一片黑暗,可他清清楚楚地听到有人在低声唤道:“师兄……”

尾音上扬,尖锐又刺耳,听起来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沈时易从梦魇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当他眼前逐渐清明,猛然间发现从床沿上方倒吊着一只人面蛛,与他脸颊距离不过咫尺间。

那人面蛛畸形的脸上仿佛在笑一般,轻轻地唤道:“师兄……”

沈时易瞳孔猛缩,一掌将其拍飞,怒骂道:“滚开!”

随后起身,“噌——”的一声拔出凌霄剑。

沈时易额角冷汗直冒,喘着粗气,看向被他拍飞至桌上的魔种,那人面蛛瑟缩在一堆草药中,仿佛是在找自己出生时的白蛹,看着它熟悉的动作,沈时易猛然间发觉那魔种竟与他前世所见的最后一只人面蛛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稍微长大了些,大抵有手掌一般大小。

沈时易忍不住道:“怎么……回事?”

心中思虑万千,如一团乱麻,理不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重生了吗?为什么还会见到那只人面蛛?它怎么会出现在凌霄派?

那人面蛛模样凄惨,口中发出呜咽声,像是幼儿被摔疼了一般轻轻抽泣着。

沈时易听得头皮发麻,不再多想,立刻提剑刺了上去,一时间思绪纷乱,一剑下去没能斩杀那魔种,反倒将木桌劈得粉碎。

那人面蛛见形势不对,立马止了声息,调转了方向,从半掩的窗缝中逃了出去。

沈时易推开窗寻去,月华的清辉洒落院中,窗外一片静谧,已不见那魔种的身影。

之后的一整夜,沈时易都未能入眠,他握着凌霄剑,抱着膝盖蜷缩在床榻角落里,墨发散落在身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天一亮,沈时易立即整理好衣着,前去灵霄殿找父亲沈真。

“父亲。”沈时易眉眼低垂,站在殿中,轻声唤道。

沈真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于沈时易的出现,翻看着手中的折子,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沉声道:“时易,你昨日在殿上太过失礼了。”

沈时易抿唇道:“时易知错了。”

“嗯,下去吧。”

沈真将手中批好的折子放到一边,冲沈时易摆了摆手,门派内诸多事宜还未处理,他无暇与沈时易共叙闲情。

沈时易微微抬眸,望着殿上的沈真,鬓发微白,神情一如既往的肃穆。

父子二人间的距离不过几步远,沈时易却忽然觉得他与父亲之间仿佛隔着刀山火海,任凭他如何努力,也靠近不了分毫。于他而言,沈真先是凌霄派掌门,再之后才是他的父亲。

沈时易就这样站在灵霄殿中微微出神。

片刻后,察觉到殿中的沈时易并未出去,沈真这才将手中折子放下,看向沈时易,道:“怎么?还有何事?”

“没……”沈时易回过神来,喉间一阵发涩,发出一道气声,低不可闻。

沈真皱了皱眉,看着沈时易。

沈时易犹豫了片刻,想到昨夜出现在他房中的魔种,便道:“凌霄派内有魔种。”

“魔种?”沈时易将手中折子放下,面露惊讶之色。

此前,凌霄派从未有过魔种出现。按理来说,魔种大多喜阴,通常会出现在荒郊野岭,而凌霄派位于山巅,阳光充裕、灵力充沛,魔种不该、也不可能出现在凌霄派才对。

“昨夜出现在我房里,是一只人面蛛。”沈时易顿了顿,又道:“我昨晚太过惊慌,未能将其斩杀。”

沈真立刻掀起衣摆起身,上前两步,沉声道:“那魔种为何会出现在你房中?”

“我也不知。”沈时易摇了摇头,又补充道:“那人面蛛大概……一只手掌的大小,似乎还未成熟。”

沈真不再多问,疾步走出灵霄殿。

沈时易跟在身后,回想起那人面蛛的模样来,同他前世所见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心中有些犹豫,本想将前世种种皆告诉父亲,却又不知从何讲起。

“爹,那人面蛛……”

“不必多说。我会遣人着手去查,你此前去柳州舟车劳顿,先去休息罢。”

沈时易不再多言,双手交叠行礼,拜别了沈真。

*

沈时易漫无目的地闲逛,心中沉思道:前世苍夜魔尊身份暴露便是因为在众人面前驱策魔种,而眼下魔种突兀地出现在凌霄派,沈时易觉得二者之间的关联非比寻常,会不会是苍夜体内魔尊的残念已然在苏醒了?那人面蛛会不会去找苍夜了?

想到此,沈时易顿住脚步,抬眼望去,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校场。

晨起习剑的弟子诸多,沈时易站在玉石阶上远远望去,见几个慌忙人影拎着剑匆匆赶来,仔细看去正是昨夜的苏小满一行人。

几个人衣着凌乱,堪堪站好,众人皆身着白底金边的校服,既不至于过分奢靡,也不会显得太过朴素。

唯独苏小满,白底校服上闪着熠熠金光,整个人仿佛站在光里。

沈时易忍不住笑出声,喊道:“小满!”

苏小满回头,瞥见师兄沈时易,立刻笑道:“师兄!”

沈时易冲他招了招手,苏小满立刻收起剑,跑了过来。

“衣服,穿反了。”沈时易笑道。

苏小满低头,见自己校服上以金线绣着细密的咒文,那本是绣在凌霄派校服内里的,苏小满脸色一红,手忙脚乱地脱下来,重新穿上。

“苍夜呢?他怎么不在?”沈时易状似无意地问道。

苏小满摇了摇头,道:“这几天晨练都不见他来。师兄,你找他干嘛?”

沈时易替他将压在衣领下的头发拨出,道:“没事。”

“哦,那师兄,我去练剑了。”

“嗯。”沈时易点点头,看着苏小满跑回去。

*

沈时易并未花多少心思,就在后山的花树下找到了苍夜。

从前就是这般,受了委屈也不找人哭诉,就默默地躲在花树底下,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轻轻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彼时时节正好,草木生发,花树开得烂漫,风从身后吹来,卷起沈时易的衣袍拂过发梢,树影摇晃了起来,吹落了花瓣,正巧落在少年青紫一片的脸上,他仰起头来看着漫天花雨,唇边带着浅浅笑意。

尽管脸上青一片紫一片,但此情此景仍让沈时易心动。

不过好在,这一切苍夜都不曾知晓。前世不知,今世沈时易也不打算让他知晓。因为他要唤醒凌霄剑灵,杀了苍夜。

沈时易在不知不觉间握紧了腰间凌霄剑的剑柄。

唯有如此,才能保全凌霄派。

唯有如此,天下魔种之乱才会平息。

“苍夜。”沈时易喉间酸涩,发出一道气声,消散在风中。

苍夜静静地坐在树下,听着山间风动,忽然像是觉察到什么,回过头来,看见了不远处的沈时易。

“师、师兄……”苍夜慌忙起身,一阵慌乱间牵动了腿上的伤口,似乎是疼得厉害,不得不扶着树干,另外一只手急忙藏于身后,声音惊讶之余,还有些惶恐。

沈时易走上前来,站在苍夜对面,看见他光洁的额头,象征魔尊身份的印记还未出现,说明苍夜体内的魔尊残念还未苏醒。他放下心来,沉声道:“既然晨起了,为何不去习剑?”

“……”苍夜低垂首不语,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孩子,无措地站在原地。

沈时易也并非要得到什么答案,苍夜浑身都是伤,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可能去晨练呢?沈时易心中清楚,却还是问出了口,带着几分刻薄之意。

两人对峙半晌,苍夜才微微抬眸,轻声道:“师兄……你身子好些了吗?”

本想因晨练之事怪罪于他的沈时易心中兀地一软,看着苍夜肿胀得快要睁不开的左眼,险些脱口而出“那你呢?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沈时易神情复杂地看着苍夜,沉默许久,才道:“苍夜,我要去找凌霄真人。”

凌霄真人,当年赠与沈真凌霄剑之人。

多年前,凌霄派并不叫凌霄,彼时不过是一个岌岌无名的小门派,能够在短短十余年间成为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一门派,皆是仰仗于天生灵体的沈时易,以及那柄斩恶断罪的凌霄剑。

沈时易出生之时,天降异象,红霞满天,不见夜色。随后不久,沈真下山除魔种,回来时带回了凌霄剑。

沈真将凌霄剑交到尚且年幼的沈时易手中,日复一日的教导他,承袭天命便要以天下人为己任,唤醒凌霄剑灵,斩杀天生魔体之人。

而今,天生魔体之人就在眼前,沈时易却忍不住心软,他自幼便知晓自己是至纯至善的天生灵体,从未觉得这有一丝不妥,可如今却觉得“天生灵体”这四个字有些讽刺,所谓只有至纯至善的人才能拥有的天生灵体,倘若真是至纯至善,又怎么会选择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沈时易眸光微动,闪过一丝茫然。

“凌霄……真人?”苍夜打断了沈时易的沉思,有些不解道。

沈时易敛眸,解释道:“当年赠与我爹凌霄剑之人,我想……凌霄真人应该知晓如何唤醒凌霄剑灵。”

沈时易并不想诓骗苍夜,他未说出口的真正想法是,凌霄真人或许知晓如何解除你所背负的天命。

“苍夜,你陪我去找凌霄真人好吗?”沈时易忽然间柔声道。

对沈时易心中所思尚且一无所知的苍夜愣在原地,藏于身后的手一松,一个硬邦邦的馒头随即滚落在地上,沾了尘土,变得灰扑扑的。苍夜耳尖通红,慌乱道:“师、师兄……不……但、但是……”

沈时易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半晌,苍夜冷静了下来,怯懦道:“师兄,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嗯。”沈时易俯身拾起那馒头,递给苍夜,温声道:“分我一半,可以吗?”

苍夜脸颊兀地染上一片绯红,接过那脏兮兮的馒头,结巴道:“这、这是我昨天的剩下的,我、我去给师兄你拿新鲜的!”

话毕,瘸着腿一蹦一跳地逃走了。

沈时易站在花树下,看着苍夜消瘦的背影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白点,直至彻底消失不见,他忽然自言自语道:“沈时易,你不该心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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