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这么个场面，还是挺进退维谷的。
高腊梅也做过老师，知道这年纪的孩子大都要面子，被别人看见自己被骂估计心里不好受，正考虑要不要带着孙女退出去呢，陶义安看见救星一样，先歉意地对苏浔说让她等一等，然后走过来笑着寒暄，“成溪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纪成溪点点头，还没说话，高腊梅笑容满面替她回答说，“不然今天也不会送她过来上学了，就是怕她早上起得太早不适应，特意让她过了早自习才过来的，陶老师不要介意啊。”
陶义安笑道，“哪里，孩子身体最重要。成溪奶奶你特意送她过来办公室，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高腊梅不太好意思地赔礼说道，“陶老师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成溪从小身体就弱，以后可能要麻烦陶老师多帮忙费心看护了。”
说完这句话，她从自己布衣的口袋里拿出个老旧的钱包，打开后里面是一沓超市的免费券，那是她在超市工作时，以员工优惠价自己买的。
当了那么多年老师，虽然她自己没收过学生家长的东西，但知道和她同年纪的同事和年轻点的老师是收过的。
有礼好说话，没有利益就没有情谊，这道理她也理解，为了孙女，特意提前准备了一点东西，不算贵重，却让人可以安心接受。
“我在这边超市里打打下手，陶老师要是想买东西，可以随时过去看看，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生活上用得上的。”
陶义安连忙推辞，“不不不，这我不能拿，看护学生是我的责任，说来我还要向你们道歉呢，之前我不知道成溪身体不好，给了她凉的东西，是我照顾不周。”
“哪里呀，陶老师这么年轻，应该是刚出来工作不久，这零零碎碎的东西要买的可多呢，这些券是我工作的超市发的，不要钱的，陶老师不要推让了。”
陶义安推辞无果，只好拿了一张最少钱的券，摆手说，“这已经很多了，看护学生是我的责任，成溪奶奶你太客气了。”
陶义安态度很好，上次在医务室里的事让高腊梅对她印象也很不错，听她这么说就不再给她塞券了，赞叹说，“陶老师是个好老师啊，成溪交给你，我们也放心了。”
陶义安不好意思地摇头，两个大人互相推辞寒暄，纪成溪站在奶奶背后静静看着。
苏浔早在两人开始说话的时候就钻到柜子后面睡觉了，她刚才情绪上头了，等缓过来也没那么难过了，想想在原地站着也不是事，就自觉跑到看不见的地方，免得碍眼。
等她们寒暄完，高腊梅过来牵她的手，“走，小溪，奶奶送你回教室吧。”
“不用了，待会儿我送她回教室吧。”陶义安笑道，“成溪奶奶你有事就去忙吧，成溪我会好好看着她的。”
本来今天是她去超市上班的第一天，不该迟到的，但她担心孙女身体不舒服，又想和陶义安说一声拜托她多照顾照顾，才特意带着纪成溪过来说一声的。
听见陶义安这么说，放心点头，“那好，就麻烦陶老师了。”
但想一想刚才看见的事，高腊梅忍不住说，“陶老师，苏浔那孩子乖呢，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多少少是脾气冲动些，希望陶老师能多多理解。”
“啊？”她突然这么说，陶义安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应该是刚才她和苏浔说话，苏浔眼圈通红的事被看见了，老太太误会她教训苏浔呢。苦笑着说，“您放心，我都知道的。”
毕竟是别人的学生，而且老师教育学生是常有的事，再多的话也不好说了，高腊梅点点头，和纪成溪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陶义安把她送到校门口，回来后看见纪成溪还站在办公室里。
正是第一节课，来得早的老师都去上课了，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只有看班结束的几个班主任回来办公室，收拾一番后去买早餐了。
陶义安走上前去笑问，“吃早饭了吗？”
纪成溪乖乖点头。
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黑色的细长盒子，葱白的手托着，递给陶义安。
陶义安疑惑，“这是什么？”
纪成溪打开它，里面是一支黑金色的钢笔，造型是水滴状的，非常别致，上面还有一行刻字“xx钢笔字大赛一等奖”。
在陶义安迷惑不解时，她轻轻开口说。“谢谢老师给我的葡萄，很好吃。”
顿了顿，她继续道，“吃坏肚子是我自己体质太差了，不关老师的事。”
小朋友们一起玩的时候，如果有一个小朋友受伤，她家里的大人就会很紧张，虽然大人不会怪罪其他的小朋友，但是其他小朋友的会担心那个受伤小朋友的亲人找自己麻烦，久而久之就不愿意和那个小朋友一起玩耍了。
时间长了，她就只能独来独往。
这样的事，陶义安在读书的时候，遇见过不少，此时听见纪成溪这么说，立即明白了她送东西的意思。
她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她是来道歉的。
可能是受到家里大人思想的影响，让她觉得道歉就要送礼，而她才十几岁，手里没什么东西，只有曾经得奖的奖品，可以用作赔礼。
陶义安把盒子阖上，看向她。
小姑娘还是很安静的样子，和她第一次看见她时的神态几乎一样。
那时是下午，火热的阳光把树叶都晒蔫了，正是人昏昏欲睡的时候，她静静坐在窗口，整个班里的学生，只有她坐得最正，白色衬衫领口处系着黑色的长结，微微抬头，目光清澈如水。
像是从长满青苔的井壁长出的一株直节竹。
那时候给她的震动就极大，觉得这小姑娘和同龄孩子不太一样，现在看见她这么做，倒是理解几分她的气质从何而来了。
怜惜地把东西推回去，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这个你自己留着。”
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老师是大人了，大人怎么会计较那么多呢？对不对？”
看她犹疑着迟迟不把手收回去，陶义安笑道，“放心吧，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还要陪你一起高考呢，咱们剩下这两年就一起快快乐乐的过，我也就比你大六七岁，你把我当姐姐都成，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她大大咧咧的态度好像让纪成溪放松了很多，把东西收起来，细声说，“谢谢老师。”
“刚说过不要和我客气的呢。”陶义安忍不住笑着拍拍她的手，看见乖顺的纪成溪，她忽然想起来，这办公室里应该还有一个呢！
不知道刚才她离开了一会儿，苏浔回去没有，于是赶紧问说，“成溪啊，你刚刚有没有看见苏浔从这里出去？”
纪成溪摇了摇头。
陶义安听说，赶紧往柜子后面找，万幸让她找到了人，看得出苏浔昨晚上熬夜熬得真的挺厉害的，她们交谈走动的声音，都没有把她吵醒，蜷在折叠床上，皱着眉头，睡得很香。
陶义安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她还没和苏浔道歉说清楚呢，要是人跑了她到时候恐怕真的说不清了。
趁着办公室里没人，她偷偷拉过纪成溪，悄声说，“嗯……成溪啊，你帮老师一个忙好不好？”
纪成溪没立即答应，而是歪着头看她，似乎是在说要看看她说的“帮忙”是帮什么，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帮她。
“就是……”陶义安把刚才的事说了，十分懊悔，“唉，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读书的时候也是喜欢睡觉的，不过我睡觉都是用书挡着脸的，你说她那么大一个人在教室里趴着睡觉，不是明晃晃地让人抓嘛，要是被巡查的人看见该多不好啊。我当时头昏脑胀的，说话也没说清楚，真是该死啊我！”
说着话，她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纪成溪看她自言自语懊恼的样子，感觉陶义安不太像老师，像一个年纪比她们还小的初中生。
“你帮我跟她说说，说我当时脑子不清楚，说错话了，实在是对不起她。”
陶义安双手合十，祈求说，“你们年纪差不多，应该相处更容易点，说话肯定比我管用。”
“比起我帮忙道歉，可能她更想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吧。”纪成溪缓缓开口，“苏浔同学不像是无理取闹的人，只要好好和她道歉，她一定可以接受的。”
“嗯……”陶义安想了想，可能还真是这样，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还是成溪理解得透彻啊，等苏浔醒了，我再跟她说吧。对了，你们物理老师请假了，头两节课自习，我待会儿要去买个早餐，我先送你回教室吧？”
纪成溪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柜子后睡得正香的苏浔，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不用管她吗？
学生竟然能在教师办公室里睡觉，要是被抓了，到时候陶义安这个班主任都吃不了兜着走吧。
“嗯……”陶义安还是很能共情没睡好的学生的，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叫醒苏浔，酣睡的人自己翻了个身，直接从折叠床上掉下来了。
本来会直接摔落在地上的，但在她掉下来的前一刻，十分有经验的纪成溪眼疾手快，及时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扶住了她。
这么一折腾，睡得再深也醒了。
苏浔感觉自己好像抵住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睁开迷茫的眼睛，就看见了纪成溪的脸。
因为没睡够，声音还有点哑，“嗯？你好点了吗？”
不是问她怎么在这里，也不是问现在几点了，而是直接问她的病好没好。
纪成溪身体往前倾了倾，点头，“好了。”
低头看着她的手臂，“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你的手还疼吗？”
“早就不疼啦。”苏浔借着她的手扶坐在折叠床上，打了个呵欠。
反应过来的陶义安也赶紧走过来，拍着胸口庆幸说，“啊呦我的天，还好成溪你反应快，不然就完蛋了，怎么样，苏浔你没摔着吧？”
苏浔摇了摇头，慢慢清醒后，想起来刚才的事，“老师，还没上课吗？”
“第一节课刚刚开始呢。”陶义安不知所措地搓手，和她道歉。
苏浔睡了一觉，情绪平和许多，摆摆手，似乎毫不在意这件事了，“是我自己想多了，不关老师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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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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