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民国时期的京剧名伶白落秋为了让眼神更加灵动有神，发明了一种用鸽子练眼功的方法，养了一大群鸽子，每天都会盯着飞舞起落的白鸽看一小时。
这个方法被白落秋的弟子谢如琢继承，谢园的鸽子房盖好大几十年了，里面的鸽子换了一代又一代，盯着鸽子练功的弟子们也一直在变化。
燕采竹小时候最喜欢在鸽子房旁的亭子里安安静静地看鸽子，抱着膝盖坐在石凳上，一看就是大半天。
这种时候，他不复往日常见的活泼爱闹，稚嫩的脸上满是死水一样的寂然。
安静的燕采竹，活泼的燕采竹，骄傲的燕采竹都是他的一个侧面，只不过有的撑在外面，有的沉在水底，偶尔才有机会浮上来小口换一点气。
那时候，陶往雪便会来这里找他，有时候拿几颗蜜饯，有时带一块巧克力，被南清嘉精心养大的小少爷是看不上这些甜食的，次数多了，才愿意乖乖跟着走。
燕采竹看着眼前阳光下飞舞的崭新的白鸽，胸腔一时有些发闷。
那时他还时常想南清嘉，现在却连想的资格都失去了。
察觉到他们的到来，石子地面上的一大片白鸽扑棱棱飞起，落在开着无数小孔的鸽子房上端。
燕采竹熟练地从一旁的木箱里抓了一把饲料，扬手撒在地上，白鸽们迟疑了一下，飞下来了几只。
他大概看了一圈，没有看见陶往雪的身影，那线索卡上的“鸽子房”是什么意思？游戏npc“京剧演员小陶”究竟在哪里？
“鸽子脚上有东西。”施枫开口道。
燕采竹定睛一看，发现两只翅膀上有黑尖的鸽子脚上帮了丝带，一条蓝色，一条红色。
他们顺着这个线索在附近转了一圈，看见了两个挂着红蓝门帘的亭子，一个写着“出将”，一写着“入相”，是戏曲舞台上场门下场门的称呼。
亭子外部用黑布层层蒙起，看不见里面的东西，节目组提示他们需要一人选一个帘子走进去。
燕采竹看不出个所以然，直接说道，“我选入相。”
比起象征着走上舞台的出将，现在的燕采竹潜意识里更倾向于离开聚光灯下的入相。
他说完就朝那个门走去，施枫没有反对，去了另一个门。
亭子里光线有些昏暗，施枫进去后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看见陶往雪坐在亭中央的石桌旁，桌上摆着一壶散发着袅袅茶香的清茶。
“请坐。”他了然地笑了笑，指着自己对侧的石凳。
既然陶往雪在自己这边，那么燕采竹那边就见不到人了，不知为何，施枫心里竟有一丝扭曲的毫无意义的高兴。
施枫过去坐下，陶往雪给他沏了一杯茶，说了一番节目组台本上的套话。
接着他说，“我们要在这里等你的队友完成游戏任务，才能从出将门里走出去，登上舞台。”
原来燕采竹那边才是真正做挑战任务的地方。
节目组设置流程时将同组的两个人分开，是为了强行制造悬念和期待，通过语言暗示，加强嘉宾之间的感情。
陶往雪回想着节目组给的台本上的话，有些拿不准该怎么问。
虽然燕采竹嘴硬不说，但陶往雪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和施枫之间的复杂情愫，这些问题除了尴尬，说不定还会引发矛盾。
他轻咳了一声，斟酌着问，“施枫，你相信你的队友可以成功救出我们吗？”
施枫言简意赅地回答，“相信。”
“……那，来给他加个油？”
两人尴尬地对视，施枫看了眼幕布后的摄像头，淡淡地说，“我的加油有用吗？”
你的才有用吧？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施枫承认自己妒火中烧，他本以为燕采竹已经变了，或者说他在国外遇到的那个美好的、张扬肆意的、柔软可爱的大少爷不过是一个幻觉。
来到谢园后，他才意识到，那个燕采竹一直都在，只不过独独对他关上了大门。
这个认识让他心中又冷又怒，他嫉恨着谢园的一切，嫉恨这个藏起他无望的爱人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可这嫉恨根本毫无道理，因为他自己才是那个外人。
陶往雪的耳麦里，节目组策划让他随机应变找点别的话题，不要冷场，只要有素材，对话和剧情后期都可以剪辑。
陶往雪想了想，对施枫笑道，“刚才节目组让我随便挑一个亭子，我挑了出将。”
“然后我就在想，燕燕会选哪一个。”
“如果是曾经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则出将，他本就是为舞台和万众瞩目而生的，不只是戏曲舞台，也是人生的舞台。”
“但是现在的他，我不敢确定。事实证明，他果然选则了入相。”
“五年前从美国留学回来后，他整个人变了许多，听说你们在国外认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施枫看着陶往雪认真温和的眼睛，一时无言。
他意识到，自己与燕采竹的那些过往，竟是一个字都无法对旁人说清的。
那些快乐的、刺激的、爱恨交加的记忆，被他们一起亲手抛弃在了五年前纽约大雪纷飞的寒夜。
思及此处，施枫心里竟升起了一种变态般的快乐。
就算你抛弃我，无视我，躲着我，你的人生终究被我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有些谁都不愿公之于众的秘密，只存在于你我二人之间。
“他变了许多？”施枫哑声反问。
“他不再爱来谢园了，像是怕见到我们，性格也沉寂了些，有点像最初刚来谢园时的样子。”
这是陶往雪最无法理解的地方，如果燕采竹的性格转变与施枫有关，为什么会波及到谢园呢？
施枫喉咙发紧，他控制不住自己，在摄像头面前也想知道更多。
“他刚来谢园时是什么样子？”
陶往雪有些诧异施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们曾经有过感情纠葛，为什么施枫竟对采竹一无所知呢？
看采竹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他分明没有放下，施枫也不像毫不在意的样子……
隔岸观火的陶往雪略微看清了二人之间的僵局，作为朋友，他或许不该横加插手，但作为照顾燕采竹长大的小师兄，陶往雪却做不到什么都不做。
他观察着施枫的神色，一点点试探和透露过去的信息，“燕燕七八岁的时候，母亲突然离世，他父亲工作繁忙，无法照顾他，就把他寄养在了谢园。你知道他母亲是谁吗？”
施枫点头，燕采竹的母亲是曾经风靡亚洲的小天后南清嘉，也是施素未谋面的恩人，如果没有她的慈善基金，施枫或许无法顺利活到能自食其力的时候。
在国外时，他第一次认真观察燕采竹这个肆意张扬的大少爷，进而获得对他改观的契机，就是因为偶然间得知了他是南清嘉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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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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