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达木接到密报后便敲响了书房大门。
“如何了?”耶律炎手握一卷兵书,席地而坐。
“云齐杀了旺卡,今早在飞沙关护城河发现尸首。”
耶律炎面无表情,将手中军书砰的一声,掷在案前,书在案上滑出一段距离,掉在地上。阿古达木立马噤了声,他手下的暗卫没抓到人不说,还让云齐捷足先登,这是失职。
书房里一时间呼吸声都听不见,片刻后,耶律炎慢悠悠地抽出另一本书看起来,脸上没有表情,“自己去临罚。”阿古达木答是,快步退出书房后才抹了抹额头的汗。
娶妻之后的王上太过随和,让他有些忘记了当年带兵时,王上的杀伐果决、冷漠无情,阿古达木站在庭院里摇了摇头,径直去军营领军棍了。
旺卡死亡,矿山偷运之事到此完结,杀了一大批官员后,关键职位需要人才。宁嘉宝听闻此事便去找耶律炎。
耶律炎此时正在处理军务,自云齐在飞沙关架炮之后,边境各个部落不断遭到骚扰,有时是在边境草原捕猎被云齐守卫抓捕,有时点燃篝火莫名其妙被云齐包围。可最后都是轻拿轻放,没有造成牧民伤亡。
草原广阔,不能像云齐一样派人驻守边疆,只能下令让牧民多多注意,尽量不要和云齐起正面冲突,可即使如此,云齐人也有一万种方法挑刺,正因为这些,耶律炎案上的军报和各地情报爆炸式增多,令他每日都要花费两三个时辰,处理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琐事。
宁嘉宝推门而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
冷着脸的耶律炎,周围站着大气不敢出的文武官员,还有案头上堆积如山的各类文册。宁嘉宝不由得幻视还在上京时,厨房里养的一只抓耗子黑猫。
每日闲适地踱步,最爱在墙头晒太阳,一闹鼠患要用它时就垮着个小猫脸,悄悄喂肉肠给它才能让让人摸摸脑袋。宁嘉宝想笑又不敢,悄悄把兜里的肉条放在耶律炎手边。
耶律炎动动眼珠,轻飘飘地撇一眼宁嘉宝,宁嘉宝又很怂地将肉条收起来。
“孤成天为这点事忙活,养你们来干什么的?”宁嘉宝听着这语气是不耐烦了。
“王上,两国交战之事,您必须给出个结果!”说此话的人一身铠甲,乃契丹猛虎营主帅,巴图问卓戈。卓戈面色涨红如猪肝,嘴唇上两撇胡须上弯,嘴唇干裂。此人肝火旺,脾气不好,宁嘉宝在心里下意识地点评。果然,那人下一句便说道,“云齐小儿骚扰我边疆牧民!更有甚者竟闯入家中捉拿无辜民众,王上若是再优柔寡断,我看我们也不必打了,只管俯首称臣罢了!”
书房一片寂静,耶律炎盯着那武将,没人说话。
“我觉着卓戈将军说得有理。”宁嘉宝清清嗓子,柔柔地说道。书房的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神色各异。
“王后怎的来议事了?契丹男儿鲁莽,恐怕冲撞了王后,王后请回吧。”角落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算是赶人了。宁嘉宝盯住说话的人,那男子面色灰暗,发须皆白,乃苍阳郡守李如晦,早期被云齐流放至草原,遇大雪为耶律炎所救,耶律炎欣赏此人才干,一路提拔做了郡守。
宁嘉宝抿嘴一笑,没动,“杜大人何出此言,要论契丹男儿的鲁莽,臣妾也领教过许多回,习惯了。”
说罢不管耶律炎什么表情,喝了口茶后继续道,“各位大人为开战之事烦恼,妾身也不想苍阳再有动荡。现下看来,云齐并未真正想同我们交手,频繁骚扰不过是打探契丹的态度。”
“可各位也明白,云齐架在飞沙关城楼的炮也不是吃素的,我们也不知云齐是否还留有后手,的情况下,这么贸然发动战争对我们十分不利。”
“王后绕了半天,不妨直说。”听见卓戈的催促,宁嘉宝在心里翻白眼,不这么说你们能听吗?
“隆冬降至,我知道按照契丹的习俗,也该打一仗了,只是此仗不能同以往,只奔着牛羊粮食去,而是要打探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卓戈连忙问道。
“当然是,我们不知道的,云齐想藏的。”宁嘉宝浅笑,将手中物件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从议事堂出来后,宁嘉宝才想起有事每做,她去寻耶律炎,人却不在议事堂了,问侍女,侍女回答:“王上议完事就往练武场去了。”
果然很像猫猫,宁嘉宝一路走一路吐槽,平日里面无表情,遇到烦心事不爱搭理人,事情解决了便立马去磨爪子玩耍了。
宁嘉宝远远地看见那月下舞刀的身影,舞法却和第一日授课时大相径庭。
第一日展示的刀法虽然也大开大合,却不像此时如此猛烈。耶律炎不知宁嘉宝在偷看,双手擒住那□□,手臂上血脉贲张,每一块肌肉都完美地隆起,薄薄的玄色中衣贴住他的身体,吸收了满庭的月光。
那刀越舞越快,越舞越猛,令宁嘉宝都有些心惊,害怕那刀只有见血才能停下。
见耶律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宁嘉宝索性找了个凳子坐下看,月下观美男舞刀 ,真是刺激又新鲜的体验啊。应该请个画师,将耶律炎舞刀的情形画下来,宁嘉宝眯起眼在脑海里自娱自乐地想。
庭院里忽而刮起一阵秋风,廊下夜灯微微晃动,秋风卷起落叶,堆积在耶律炎脚边,他扫了一眼,忽然用力挥舞一刀,静止的落叶又飞起来,随着刀的路径,在空中划出一道苍黄的弧线。男人挥刀一下便收起,静静看着落叶复又散落在庭院的各个角落。
“心情不好,拿叶子撒气?”宁嘉宝在一边出声。
“又有何事?”耶律炎将刀收起,拿起一旁的汗巾慢慢地擦拭着脖颈。
“矿场不是还缺一位副官?我想让完颜夯去。”宁嘉宝走进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你喷香水了吗?”宁嘉宝奇怪。
“完颜夯没空。”耶律炎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你的计划需要他执行。”
“那还有一段时间吧。”宁嘉宝贴近耶律炎,嗅嗅。
“没时间了,不日便要变天,那是最好的时机。”耶律炎左手五指控制住宁嘉宝乱闻的脑袋,将她整个人转了半圈,“快去睡觉。”他语气肯定,不提矿场的事。
“耶律炎。”宁嘉宝忽然心生疑窦,“你是不是也同杜如晦一样,不信我。”
“可我又没有推荐其他人,是完颜夯呀。”宁嘉宝拗不过他的手劲,吃力地仰头,瞪着耶律炎的下巴。
好像从没见过耶律炎胡子拉渣的模样,宁嘉宝发现今天对于耶律炎的观察更进一步,原来他也挺爱美的。
“宁嘉宝。”耶律炎叫宁嘉宝大名。宁嘉宝瞪他,干什么突然叫大名,很恐怖的。
“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和亲公主。”耶律炎忽视她小狗一样的眼神,“你表现地很好,不,准确地说是太完美了,让我不得不有些怀疑。”
耶律炎俯下身子,几乎亲上宁嘉宝的侧脸,“你想要什么?”宁嘉宝无法回答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想要什么呢?一开始,她想要父爱,可父爱就像海市蜃楼,永远无法抵达;后来,她想要改变和亲的命运,可是贵女继母轻而易举地粉碎了这番妄想;再后来,她想着算了吧,活着就很好,可是遇见了耶律炎。
然后她拥有了自由、快乐、武术、健康和价值。她轻轻呢喃:“你给我了什么,我就有什么。”
可耶律炎没有听见,他已经转身走出很远的距离。
耶律炎回到寝殿后,手心里仍有少女脑袋毛茸茸的触感,也不知替她梳头的侍女怎么每日都将她的头发疏地毛茸茸,逆着光让她看起来像一颗水蜜桃,顺着光看起来又像一只小狗,耶律炎自觉冷酷无情,只是宁嘉宝太会惹人怜爱,勾起人心里的本性。
他不是不信她,从鼠疫爆发她急得要撅过去时,耶律炎就隐隐觉得他的便宜王后可能与旁人不太一样。今日那一屋子的能臣干将,一大半都在鼠疫时离开了苍阳避难,耶律炎能理解,也不至于因此而怪罪什么人。只是逆流而上,反而在苍阳扎根的人,宁嘉宝是唯一一个。
他真的很想问问那少女,是不是因为脑子有毛病大齐才送你来,很多次话都到了嘴边,却还是忍住没说出口。
她看见少女因为连轴转到没时间吃饭晕过去后,很多话他都不想说了。
他对她心软,从那日她一袭红衣,果断地下了马车开始,一直到如今,他多次勒令自己不要有多余的情绪,可是看见她,又想满足她的愿望。
独立、自由、价值。看似是他在给与,其实一直是她在争取。
见她前要剃胡须,他毛发旺盛,胡须总是长得飞快。从她嫁到王府那一日,他就算夜袭三千里去阿旺,也在山脚下悄俏地掬了一把水抹脸。不能让别人知道,耶律炎面无表情地走进室内,拿起案头的烧刀子一饮而尽,不然他脸往哪搁?
算了,她想让完颜夯去矿山就满足她吧,不然成天闹人。
耶律炎解决了心里的难题,满意地闭上眼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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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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