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冷冰冰拒绝的是骆加宥,举着衣服当伞的也是骆加宥,但此刻骆加宥心里依旧是满满的愧疚。
他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不做什么,你进屋去换身干衣服吧。”
宇文倾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偏头把微红的眼睛重新变得冷酷无情。他大踏步与骆加宥擦肩而过,再没回头。
骆加宥的头微垂着看不清楚表情,双拳死死地握着,隐隐渗出一丝血迹。他方才很想冲过去把宇文倾直接抱回屋子,但他知道他不能,他早就没资格了。
是夜,谢缘来找宇文倾聊事,推开门时却发现面前的人脸色极其苍白,微蹙眉:“殿······林倾,你生病了?”
宇文倾笑得与以往并无二样,让谢缘先进来:“只是些阴雨天会有的小毛病,无碍。”
“你此番来找我,是想问问拓叶族的情况对吧?”
谢缘点头,给自己倒了杯水:“沙漠中的绿洲都来之不易,更何况如今拓叶族与我们是盟友。”
宇文倾喝了口水,感叹似地喃喃自语:“倒有些想太原的龙井。”
听得谢缘略有些疑惑,龙井自然是杭州西湖的最好。
不过宇文倾并未纠结于此,正色道:“这片绿洲周围并没有河流,按理说这样的湖泊只能是死水。”
“死水怎么可能形成绿洲呢?”谢缘惊诧。
死水不流动,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弄脏,不可能是如今这个模样。
宇文倾叹了口气:“对。而且我问过巫女,她也说这些年来虽然绿洲在减小,但湖泊并未缩减太多。”
“所以我推测,这湖泊下方是有地下水源作为供给。”宇文倾说到这儿稍微顿了顿,眉峰微不可察地一皱,一瞬后又松开。
方才淋雨这会儿报应就来了,他手筋被人为挑断,接上后一遇冷就开始疼。
蚀骨钻心的疼。
宛如一个诅咒,要让他永远忘不了在太原地窖的日子。
宇文倾抬起杯子喝了口水,冷漠地想:就是疼又如何?就是忘不了又如何?尸山火海我都能走出来,还怕这个?
“这绿洲之所以会缩小,不是因为外力,而是因为拓叶族人开垦过度。”宇文倾语气里有些可惜,沙漠绿洲多么珍贵,拓叶族得到这样的宝地,竟然不知道珍惜。
谢缘微愣,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既然如此你便和京雅说吧,若她问起解决办法直说就是。”
若她不问,倒也不必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谢缘商量好了事急着要走,门一开就看见傅行辞等在门口:“族长,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
谢缘好歹还睡了会儿,傅行辞这一天就没歇过。
此时夜已深,屋子外面寒气还是挺重,偶尔吹一小阵冷风谢缘都止不住地觉得冷,更何况傅行辞还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男人脱下外衣披在谢缘身上:“晚上冷,你穿得又少,我来接你回去。”
宇文倾含笑目送着两人一路远去,关上门一转身小腹处徒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那痛来得太猛太烈。
宇文倾眼前刹那间一片漆黑,好半晌才恢复视力---只能看见两根桌腿。
宇文倾挣扎着爬起来,眼前一阵阵发昏,他不知道自己脸色多少有些狰狞,慢慢一步一步挪到床上,躺倒,裹好被子。
睡觉吧,睡着就不疼了。你自己手上沾过多少人命你自己不知道,还奢望有谁来帮你吗,你哪有这个福气······
宇文倾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紧紧蜷缩着身子,闭上眼。
一夜无话。
翌日一大早,傅行辞刚洗漱完回来看见谢缘在被窝边缘挣扎,眼睛半睁半闭,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看样子试图去抓床沿。
床沿没抓到,人都快掉地上了。
傅行辞眼疾手快在谢缘连被子带人摔下床之前把人接住:“怎么了?”声音说不出的温柔。
“唔······”谢缘低声梦呓,只觉得眼皮重得睁不开,“我要起床。”
话倒是说的极为坚定,就是半天也没见到有什么动作,偶尔一根手指稍微抬一抬,等抬到第二根时就再也动不了了。
傅行辞看着可爱,轻柔地把人放回床上:“没到时辰,再睡会儿。”
这句话仿佛刺激到了谢缘,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翻身下床时还打了个哈欠:“不行,还有好多事儿要做,我不能睡懒觉。”
谢缘洗漱完脑子总算清醒了,一转头看见傅行辞正在磨刀。
磨的是那把之前送给谢缘的刀。
清晨的阳光有一道洒在傅行辞脸上,映射出男人沉静如水的眼神。
还挺好看,谢缘冷不丁一乐。傅行辞抬头:"笑什么?"
“没什么。”谢缘摇摇头,抬了张椅子坐下准备看看傅行辞这把刀什么时候磨好。
门外突然开始吵吵嚷嚷。谢缘与傅行辞对视一眼,均皱了皱眉,外面是熊大成的声音。
开门后,谢缘看见乌泱泱的一片人头,最前面是北漠族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之后都是三三两两的男人带着妻子孩子。
拓叶族的人可能是得了京雅的命令并未靠过来,就在边上看着。
熊大成站在一块石头上,正和面前一个男人吵得不可开交。
“族长你来了正好,熊大成说你要把寨子搬到别的地方去?”那汉子一脸气愤,指着熊大成眼睛却看着傅行辞。
是熊大成的父亲,今年有六十了。
傅行辞沉着眼。道:“是。”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几位年龄大的长辈直接坐不住了:“族长,这咋行?”
“就是,咱们祖祖辈辈都在那,这说搬就搬······”
接着就有人嗫嚅,眼睛时不时地瞟谢缘:“就算是娶了别族的夫人,也不能毁了咱们的家啊。”
一时间,底下都是族人的窃窃私语。
谢缘心道来了。
说到底他不是北漠族的人,族人相信傅行辞,连带着也对他颇为尊敬,但这种敏感时期,人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微词。
要是当年唐玄宗为了杨贵妃搬皇都,杨贵妃大概早就被毒死了吧。
谢缘代入自己的身份,无奈发现他又成了“祸国妖妃”。
谢缘心里天马行空地想着,面上半点也不露往前走出一步正打算开口,手腕却被傅行辞一把捉住。
男人回头看他:“回屋去。”
谢缘心头流过一阵暖意,不知该作何回答。傅行辞三下五除二地把他推回房间,紧接着啪嗒一声关上门。
外面男人的声音透进来:“他是中原人不错。但他从来到这儿至今,做过什么对不起部族的事吗?”
傅行辞在维护他。谢缘心里划过这道念头。
这点小事他自己当然可以解决,但是现在有个人站在他前面,不在乎风雨大小,只在乎他会不会受伤。
“他来和亲,带来了粮食,钱财,为我们找到了水源。”傅行辞顿了顿,“昨天带着族里的老人孩子来到了拓叶族。”
“你们的孩子,父母,都是被他救的。”傅行辞声音极为冷静,“他只会帮我们重建家园,不会毁了我们的家。”
窃窃私语声小了下来。
这时马谦颤颤巍巍地站出来,他是族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各位听我说句话。”
“谢公子确确实实是个好人呐。昨天百家的女人孩子差点就掉队了,还是谢公子的侍卫给救的。”马谦朝人群中摆摆手,“来闺女,你过来。”
百家的小姑娘叫小花,从人群中挤出来,怯怯地走到马谦身边。
百家,大家都认识。家里的男人之前打猎死了,家里就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日子过得难,两个孩子都是靠大家帮衬才养活的。
马谦牵起她的小手:“闺女你说说,昨天是谁背你来的?”
小花耸了耸鼻子:“是那个大哥哥背我。”
手指的是乔刑。
马谦使劲儿敲了敲拐杖:“诸位,你们听见了。依我看,搬族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场大雨大家的房子都塌了,索性换个好点的住处。”
马家的儿子,孙子孙媳妇自然都是听老爷子的话。
场面逐渐安静下来。半晌,之前和熊大成吵起来的汉子才问:“族长,那族里的宗祠······”
谢缘在里面听得一头雾水,北漠族还有宗祠?他来了这么久,怎么从来就没见过什么宗祠。
他暗骂自己真是糊涂,宗祠可不是说搬就能搬的玩意儿,换了中原,祠堂少块砖都不行。
只听傅行辞在外面毫不犹豫地说:“照搬。”
谢缘:“······”看来北漠族的习惯与中原的习惯不同。
事情一解决,外面的人一圈圈散去,傅行辞稍微松了口气转身推门时微微一顿,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刚刚推他的时候是不是太用力了?
傅行辞一下子想到刚把谢缘接到族中来时他轻轻拍了一下谢缘的背,直接把人拍出血来。
受伤了?傅行辞顿时有些急迫,门里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像是手锤桌子的声音。
没受伤,不会生气了吧?
傅行辞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慢慢推开门。
门里的人坐着甩手,指骨红了一片,但见他进来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族长,谢谢你。”
居然不小心磕到手了。
就算磕到手谢缘心情也很好,他满心满脑想给傅行辞找点吃的,水果糕点都行。
谁料这沙漠深处什么也没有。
无奈之下,他往水壶里灌满水,递给傅行辞:“喝水吗?”
傅行辞默默地盯着他,盯得谢缘脸泛红,末了接过水壶,又仔细查看谢缘的手。
本来修长白嫩的手现在红了一片,傅行辞摸了摸红的那片区域。
“真没事。”谢缘无奈,是他自己磕的。
傅行辞眼看着红色消去,“嗯”了一声,紧接着又去磨刀。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刀锋和磨刀石摩擦的声音。
这回没人来打扰傅行辞磨刀了,他磨完刀,手腕一转刀柄就顺着手掌翻了一圈后又回到之前的位子。
谢缘叹为观止,羡慕不已。
傅行辞稍稍甩了甩,觉得锋度够了便收回去拿给谢缘。
“小心收好,等我回来。”
谢缘立刻问:“你要去哪儿?”
“进城,把建房子的材料买回来。”傅行辞如实回答。
谢缘带来的黄金不会被雨水冲毁,只是全部被沙子埋住了,挖出来就能用。
万幸还有谢缘的“嫁妆”,不然傅行辞穷得连新房都建不起。
谢缘脑子里迅速运转了一圈,摇头:“不能去城里,大批的东西肯定会被太守怀疑。”
再说,那么多材料不一定有商户供得起。
思及此,谢缘下定决心:“咱们不进城,去敦煌。”
傅行辞:无形中迟老婆软饭。
注:唐玄宗和杨贵妃是历史真实人物,但搬皇都的事儿是假的,不要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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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祸国妖妃谢缘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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