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上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我们所在的画舫上,船舱中也响起丝竹之声。于是,船头两个身影的谈话隐没在乐声中。
“对了,淮西宣抚使薛邵和也是叛党的人,他置司鄂州,手里有四万兵马。前世,正是因为有他,裴敬等人才能占领皇城。”李云倾又开口道。
我吃了一惊,鄂州是长江重镇,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让一个有谋逆之心的人驻守重镇,有些危险。
“今世,我要先处置了薛邵和,他们这时候已经勾结在一起了。你有什么建议?”李云倾继续道。
“先把他调离鄂州,放在离京城近些的地方,再行处置。为免打草惊蛇,少不得要先犒赏一番。”我开口道。
“嗯,我也这么想。正好京城布防也到了三五年一轮换的时候,把他调过来,就算没有封赏,他也不会怀疑。”
我有些诧异,调到京城?这的确把对方放到了眼皮子底下,可自身也有点危险。
“陛下有万全之策吗。”
“京城禁军有八万人,足以应付他们。但我们不用和他们起正面冲突,只需要擒拿主将,并让底下兵士不至于哗变。”李云倾说道。
京城禁军分三司,守卫皇宫的殿前司三万人马,以及多半时间驻守宫外的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共五万兵士。
这样算下来,驻守宫外的皇帝亲军比三年一轮换的其他州府兵士数量要多,皇宫里更是还有殿前司禁军。所以前世,他们在副相的帮助下能找到机会攻入皇城,实在费了一番工夫。
虽然三衙禁军数量众多,但有三个长官,互相不受彼此节制,或许这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我在北地的时候,也和薛邵和在战场上打过交道。这个人打仗方面是一个好手,武艺谋略都不错,但有两个缺点——性惫懒,好饮酒。”我回想着薛邵和这个人,缓缓道。
“当然,很多人都比较懒,但这个人会因此耽误正事。喝多了之后,什么点卯,练兵,都能抛诸脑后。”
“他刚入京时,会比较谨慎,吃住会在帅府甚至直接宿在军营。但过一两个月,他定然会松懈下来,也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
“到时候,可以让一个靠谱的人,引他夜宿酒楼。他喝得大醉后,第二天懒得早起,就不会去兵营点卯。这样一来,他便不能及时得知自身兵马的动向。”
我说完了几段话后,看着李云倾,李云倾接道:“好,夜晚加白天一段时间,足够禁军控制了他手下兵将。”
“嗯,这样一来,殿前诸班直便再无后顾之忧。到时把他抓到刑部或是大理寺的牢狱,但凭圣意。”我拱手道。
“说话就说话,怎么又行礼了。”她一脸无奈地把我扶起。
“都是在北地练出的习惯……”我笑了笑,继续道:“他的兵马提前调到京城,陛下也要小心防范,以免他和裴敬等人提前举事。”
“提前举事……”李云倾若有所思。
“三衙禁军,应该都还在掌控之中吧。”我接着问道。
“嗯,现在的禁军还是忠心耿耿的。五年之后的侍卫马军司,的确不靠谱,但现在他们不会有可乘之机。”李云倾回答。
我放下心,禁军还没有被渗透就好。就算万一还是被攻了进来,也有密道的保障。
他们的兵马不足以控制全城,出了宫门,躲避或者跑出京城都算容易。之后,再号令天下兵马勤王,名不正言不顺的叛军支撑不了多久。
然而,想到名正言顺,我又意识到了一点,迟疑道:“宗室内部……是否有人图谋不轨?”
李云倾叹了口气,说道:“没有。淮安郡王李云嗣是他们扶持的傀儡皇帝,当时只有十五岁,也算可怜。”
我点了点头,宗室子女没有参与谋叛,倒是还好。估计裴敬裴文宣的目的,是让李氏禅位给他们,裴家人自己做皇帝。
这样的权臣篡位,比起李家人内部争权夺位,可要难多了。
“那,拿下薛邵和之后,是否可以通过审问拿到证据,定下裴氏父子的罪?”
“可以倒是可以……”李云倾缓缓道,便若有所思。
我松了口气,可以的话,叛党事宜便可早日告一段落。
抓手握重兵的武将,还要费一番周折,而将文官打下狱只需要寻个罪名就好了。不过,裴敬的势力盘根错节,牵连甚广,也需要小心人心惶惑,朝野动荡。
而且,裴敬领枢密院事,枢密院掌全**机要务。如果这些军事机密泄露给敌国……也就是我的父皇那里,总是不好。
不知道我的父皇心中是不是想要攻占吴朝,甚或……知道南吴这些欲重新限制女子自由叛党的存在。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惊,这样的猜测很有道理。难道这些叛党想要恢复旧制,不会求助依然是旧制的北齐吗。
我正要问出口,李云倾接下来的话却又让我一怔。
“但只怕证据再全面,别人也只以为是我忌惮外戚,给他们捏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到时候,我成了猜忌忠臣良将的皇帝,他们没有得到前世的骂名。不如……”
“你想引他们反叛,坐实他们的罪名,好一网打尽?”我错愕道。
“不错,今生他们也要担着骂名永远被唾弃。但是一旦叛乱,死伤者众,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办法让薛邵和的一部分兵将成为自己人,在他们发难的时候反水。这样尚能镇住他们,让动乱止于开始。”
“那,操作起来倒是更复杂了。”不仅要压制薛邵和的兵将,让他们反水,还要让这些人配合演戏,有些难度。
“嗯。如果实在难办,直接治了裴敬薛邵和等人的罪也好,只是便宜他们少挨骂,反正前世也挨过了。”李云倾叹道。
我不由得笑了,笑过后才迟疑着开口,问了刚才我担忧的问题。
“对了,我父皇那边……是否知道裴氏乱党的事,甚至推波助澜一二?”
“没有。你父皇是个好皇帝,在你的劝说下开启了江北的改革,叛党自然不敢联络北齐。”李云倾见我惴惴不安的模样,好笑道。
江北改革?我想到这样的未来,不由得欣喜异常。北齐总算也向更好的未来发展了!
其实,这样的结果也可以想见。民间思潮早就在江南的影响下产生变革,官家一纸诏书宣布女子可以科举入仕,不算太难。
至于相应的制度细则,婚嫁律法,日常礼仪等等,参考南吴这现成的例子就可以了。
“好了,正事说完,该好好放松一下了。”李云倾见我心情愉快,便拉着我返回船舱。
于是,我们在歌舞中用过午饭,便悠闲的乘船畅游秦淮河。两个多时辰后,夜幕逐渐降临,李云倾与我终于得以共赏灯影秦淮。
“秦淮的灯火,果然还是这么赏心悦目,让人流连忘返。”李云倾叹道。
“嗯。你从前住在宫外,应该也能时常来这里游玩一番。”
“的确。不过那时候还不认识昭华,这景便不如现在,此情此景才更让人心醉神迷。”
我不由得一笑,正不知如何接话时,她又说道:“下次,再与你同游鸡鸣寺、夫子庙、玄武湖。”
“好,随时恭候。”
李云倾笑了笑,看着岸边的万家灯火,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意。
“那我先回宫了,你……”她转过头看着我,有些迟疑,终是缓缓道:“就暂且在宫外,等候与匠人交接。明日他们便会过去,与你详谈。”
“好,定不辱命。”我险些又拱手一礼,不过及时忍住了。
“负责此事的主事就是刚刚的侍卫秦锋,从前做过暗卫,一应细则你都可以与他商量。”
“是。”
李云倾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便上前一步,伸手抱住我。
“别忘了过几天的春猎。”她在我怀里闷闷道。
这个我当然不会忘,就算忘了,温言也会提醒我的……不过我忽然意识到,她说的不是别忘了这件事,而是在猎场上要陪着她。
“嗯,到时我会陪在你身边。”我微微抱紧了她。
夜色下,灯火通明的画舫船头,可以抱着心爱之人一起观景,的确别有一番趣味。此刻,我有些理解了李云倾刚才说的,从前旧景不如此情此景。
过了一会儿,画舫靠岸,李云倾从我怀中直起身,问道:“你要下船,还是继续在这里玩一会儿?”
“我直接回府,正好和你一路同行。”
“好。”李云倾眼前一亮,拉着我下船。
我不由得好笑,虽然以前常常玩得比较晚,但现在多陪一会儿皇帝陛下也是应该的。
到了岸上,我们很快上了同一辆马车。这辆车外表看着普通,内里却十分宽敞舒适,坐几个人也绰绰有余。
在马车里和天子同乘并非僭越,更何况她是微服出行。在同一处封闭空间内,即将分别,我不由得十分不舍。
她发现我的目光后,饶有兴致的扬眉:“昭华不会是舍不得我吧?还以为你在宫外的日子,已经乐不思蜀了。”
我笑了笑,感叹道:“出来一趟,才发现我会想念陛下。”
“哦——看来小别也是有用的。”李云倾浅笑着点头,又靠在我肩上。
我转头看了看遮挡得很严密的车帘,便也伸手揽住她,与她对视。李云倾发现我眼中某些不可言说的意味后,有些不自然起来,呼吸变得混乱。
我笑了笑,抱着她吻了上去,蹂.躏着思念已久的唇舌。
不过,在马车里我当然不敢太过分,但此情此景之下也格外刺激。过了一会儿后我便放开她,下车的时候我可不想面色异常得太过明显。
“好……这下回宫之后可要难熬了。”李云倾潮红着脸幽怨道。
我不由得笑出来,她有些恼恨:“看来你不会很难熬。”
“难熬……看来下次分开前还是不能胡作非为。”我故作遗憾道。
“这倒……不必顾忌。”李云倾眼中闪过着急之色,我忍不住又笑起来。
她也知道我在逗她了,于是既羞且恼,开始与我玩闹。
车驾缓缓穿过御街,到了我的府邸门前后,我跳下车,拱手和李云倾告别。
“回见。”李云倾掀开车帘,我微笑点头。
看着一众侍卫宫人护卫着马车远去,我便转身回府。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人果然从我的府邸里跑了出来。
“姐姐,你终于回来啦!”柳梦嫣一脸兴致勃勃,迫不及待地把我拉进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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