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危陷入了沉思，萧卓霖也因为刚才失言，消停下来了，因此马车里一时无话，过了一个时辰便到了皇宫，由于宫宴在晚上，萧皇便让萧卓霖留在宫里，等晚上参加完宫宴再回去。
赵月危心中有事，辞别了皇帝之后马上回了东宫。快到东宫门口，听到了阵阵道铃声，便知他父亲又在打醮了。
他的父亲——大齐名义上的太子赵禹，因从小在刀光剑影的紫薇城长大，看惯了手足相残、兄弟阋墙，对世间的权位名利等都丧失了兴趣，被迫成为太子后，又被自己的母亲猜忌防备，因此逐渐不问苍生问鬼神，如今醉心道家，在东宫建造了一个小道观，不上朝的时候就在道观里打醮。
打醮一时半会也不会停，赵月危便先去他母亲太子妃那里用饭，吃完饭才去看他父亲。
此刻打醮已经结束了，赵禹正坐在蒲团上看一幅画，赵月危走近一看，发现那副画是《葛稚川骑鹿图》，画中的葛洪骑在鹿背上，飘逸自然，似要羽化登仙。
赵禹用手背蹭了蹭葛稚川飘逸的衣角，露出一丝神往的表情，道：“若孤有一日也能如稚川先生一般无所挂碍，达到道法自然之地，那该是如何快哉的事情。”
赵月危正值少年时，虽然平日里看着温雅，但其实心中少年锐气一点也不少，他并不理解父亲出世的想法，心里对他在皇帝面前一退再退的做法也有不满，他觉得赵家到如今这般任人宰割的境地，他的三叔鄢陵王赵仪和他的父亲是应该负一定的责任的。
于是，他委婉表达了自己的反对，道：“听风八百遍，才知是人间。父亲，也许只有历经人间万事，才能超脱人世求得大道。”
赵禹显然是听懂了，他微微扬起嘴角，对自己的小儿子显然非常纵容，道：“月郎甚有见地，如今得入陛下青眼，也封了王，来日也许有一番作为。”
赵月危：“？？？”他的父亲怎么这么乐观？
对东宫来说，乐观意味着危险，赵月危便将今天祭天仪式上萧卓霖的话告诉了他父亲，也说了自己的猜测。
话说完，赵禹沉默了。
赵月危看着自己闷葫芦的父亲，急道：“父亲，难道还有什么事瞒着儿子吗？今日儿子封了王，萧家那边必然将儿子当做眼中钉，父亲若是知道什么，还请告诉孩儿，也好早做防备。”他父亲一向不喜欢将朝中危险的局势告诉他们，希望能在风雨飘摇的东宫给他的妻儿们创造一个安乐窝，可是身处风暴之中谁又能真的独善其身呢？
赵禹看了一眼赵月危，叹了一口气，明白事已无可避了，道：“月前，萧余钧去了蜀地平叛，他抓的叛党供认唐国公赵长信参与了叛乱。”
赵月危心下一惊，脱口而出道：“怎会如此？”
赵禹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眼睛里有心疼、有愧疚，十七岁正是不知愁的少年时，他儿子却因为他的缘故只能在阴谋里求生，但既然他已经被卷入其中，那只能让他知道的更详细一些：“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寒暑殿的旨意是，唐国公本人就地五马分尸，五代以内族人全部押解入京、押入特狱。月郎，你应该明白，唐国公家被连根拔起对赵家意味着什么。”
赵月危沉默了，大齐建国之初，赵姓有十大国公，但短短十年，在萧皇的屠杀之下，十不存一，若是唐国公家被连根拔起，那便还剩下一位耄耋之年的忠国公赵烈阳，他是太宗皇帝的堂弟，如今已经年过九旬，每天靠着燕窝人生吊着一口气，他的儿孙全部已经全部去世，如今只得一个十三四岁的玄孙侍奉膝下，名存实亡。
不要说这些旁支了，仁宗的血脉，其他嫔妃的多数死于仁宗朝惨烈的宫斗，萧皇和仁宗的五个孩子，如今显赫的只有没有实权的章华公主，大皇子赵乾和二皇子赵烨一个在母亲严厉的管束之下自戕了，一个因为反抗母亲被杀，老三赵仪登基之后被废为鄢陵王，流放岭南贫瘠之地，赵月危的父亲在鄢陵王被废之后被当时还是皇太后的萧春牧扶持上位，后来为了保命自请禅位于皇太后，萧春牧继位后为了安抚赵家族人将赵禹立为太子，但同时也对太子严加看管防备，太子日夜战战兢兢，如今能在这大齐自由呼吸的只有对皇位完全没有威胁的章华长公主了。
想到这里，赵月危难以抑制心底不断上涌的悲凉。赵姓的老人旧臣还在期待萧皇百年之后还祚于赵，可是，萧皇眼下赵家这般式微，国祚真的能复归赵姓吗？这大齐会不会就是赵家全族葬身之地？
赵禹叹道：“昔年，陛下立我为太子，不过是为了安抚赵靖旧臣，如今赵姓十不存一，唐国公一死，十大国公已经成为过去，我这个太子估摸着也算是到头了。”
一说起朝中之事，赵禹就从超脱的道家回归了红尘，背上了沉重了现实，他仿佛被什么压得支撑不住，撑着桌子坐在了地上的蒲团上。眼睛看向虚空中的某个地方，低声道：“我这太子当了十年，可还是没能庇佑住赵家人，不知日后到了泉下，见到父亲该如何向他们交代……”
赵月危看着颓唐的父亲，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道：“父亲，你只是太子啊，太子是要听天子的话的，今天这样的局面本就非人力能及，祖父乃是仁爱之君，定然不会怪你，父亲又何必自苦。如今萧家势大又有天子照应，我们应该避其锋芒，留着性命以待来日。”
赵禹轻轻拍了拍赵月危的肩膀，苦笑道：“来日？赵家还有来日吗？我又……”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一般，紧张道：“我会不会向大哥和二哥一样被母亲……”处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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