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光殿下,您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年轻的郎君端坐在案几后,修长手指捏着银匙,身形仿佛凝滞了一瞬。
久违的名号被解桓用沉朗又喑哑的嗓音念出来,云玘听着,忽觉耳朵有些发痒。
她抬臂捏住耳垂揉了揉,稳住心神,猛点了点头:“知道!”
解桓垂下眼帘,在金盏里挖了一勺带冰的酪浆送进嘴里。
面无表情嚼完冰,他撩动眼皮,看了云玘一眼。
是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一眼。
云玘心凉了凉。
果然,一息过后。
他说:“回去吧,宫人发现殿下不见了,会着急的。”
云玘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这家伙要掀棋盘了!
她赶忙攀上他放在案几边的手臂,仰起小脸,可怜兮兮道:“不去南疆也行,只求你……求世子帮我离开凉州。一旦离开凉州,我就会找座荒山隐居,还会日夜为世子诵经祈福,绝不给世子惹麻烦,好不好?”
荒山,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有多荒诞?解桓的长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他放下银匙,推开她十指纤纤的两只柔荑,淡声道:“殿下睡糊涂了,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云玘见自己的手很轻松便被他甩开,气了个半死。
什么破药,药效怎么还不上来。
还是他身体太好,这药没有用?
云玘不肯走,闻言脱口而出道:“我很清醒,也很清楚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我向菩萨起誓,今夜是离都这几月以来,我最清醒的一晚。”
她举起手掌,一脸认真。
这倒不是假话。
离开都城后,她整日浑浑噩噩,除了哭和睡,就是发脾气。
若不是金桃任劳任怨地伺候她饮食起居,她这一路上早病倒不知多少回了。
云玘忍着难堪,坐定不动了。
为了对得起金桃的照料,她今晚绝不能失败!
“是么?”解桓的语气忽然变得冷淡了。
云玘敏锐觉出他整个人已不似刚才那般平和。
她不明所以,红润的唇瓣嗫嚅着:“是……的吧。”
她忐忑地想,原来都不知道,解桓年轻时居然是这么善变的奇怪性子吗?
“那殿下最清醒的脑袋可否想过,你一走了之后,这支送亲队伍的下场?野利王和皇帝的怒火,那些宫人死一百次也不足以平息。”
解桓说着,见自进屋以来就小动作不断的女郎陡然沉静下来,眉头拧起。
云玘两手紧紧攥住衣裙,压抑了一晚上的心火终是熊熊燃烧了起来。
“只要我不在,队伍便不必出关,见不到野利烈,他要怎么杀你们?”
她扬起脑袋,眼底发红。
“皇帝哥哥昏庸无能,但并不残暴。”
“他不能杀陈王,不敢杀勇信候世子,不会杀有品级的礼官,更不会杀自小伴我长大的宫人。”
皇室式微,一个无能的皇帝,谁也不敢得罪,只好把亲妹妹推出来换取边境虚假的和平。
可凭什么是她?
打了败仗,是她的错吗?
云玘身子微微颤抖,一滴晶莹泪珠从长睫上滚落,几乎咬牙切齿了。
“是你——是你不想帮我。我知道,你恨我一厢情愿让父皇给你我赐婚,害你失了与心爱的谢娘子的婚约。”
“可你也违抗圣命,把我变成了皇室的笑话。”
“我几乎众叛亲离了,难道这还不足以平息你的怒火?”
解桓手扶着案几,洁白俊秀的面上异常平静。
“臣并不恨殿下。”他淡淡开口。
至少现在不恨了。
他倒有些诧异,她竟会这样想自己。
的确,他不喜她飞扬跋扈的做派,也因先帝赐婚而恼火过。
但此恨,还不至于让他故意针对她。
“那你就帮我出城!”
云玘用食指指背揩去腮边泪水。
“野利烈眼下为了娶公主,才不甘不愿归还了攻占的城镇。等发现朝廷软弱,可以予取予夺时,他只会变本加厉。我嫁过去也是白给他送钱粮而已!”
和亲不过是饮鸩止渴。
她才不要去做那个白白牺牲的人!
解桓一手支着额头,听了她的话,沉重的眼皮往上掀了掀。
世人都道慧光公主头脑空空,除了美丽,一无所有。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可若再早些时日来找他,他定能更周全严密地安排她离开。
怎偏生是今夜?
连日赶路少眠,下午又饮了酒,困意来得如此迅猛。他下意识晃了晃昏沉的头,试图获得一丝清明。
云玘鼓起勇气说完,见解桓只是摇头,顿时恶向胆边生。
她越过案几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衣领。
“解桓,你当真要如此心狠……”云玘见他合着眼,密匝匝的睫毛垂下来,在玉色的脸上投着一道扇形阴影。
药劲上来了?她的心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她松了松抓他衣领的手,目光在他洁净的面皮上定了定。
他身上的黑色戎衣仍是街市上见过的那件,只卸了护腕,但浑身上下并没有赴宴归来的酒气。
不像霍闲,吃完酒臭气熏天,一靠近说话,她就想吐。
想到霍闲,云玘也没了欣赏男色的心思。
她轻轻拍打解桓的肩膀,见他眼皮微动,并未睡着,便凑到他耳边,幽幽吐气:“解桓,天亮了。你说要带我回南疆的。”
“太迟了……”
薄薄的两片红嘴唇动了动,吐出三个让云玘心寒的字眼。
“冥顽不灵,你等着,本公主有的是法子让你点头。”
云玘嘴比脑子快,办法还没想出来呢,狠话已经指着人鼻子撂出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