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暮漪回了茶牌室，在房间看到了坐着的黎雪瑟，她将挽在臂弯的大衣挂到衣架上，拿过吧台上的玻璃杯，接了杯温水。
“她怎么样？”黎雪瑟看她喝了一口水后问。
“你希望她怎么样？”
黎雪瑟盯着她，好像此时才真正思考起明净的反应，应该是生气的吧？但这种生气，一向只持续一阵，那么喜欢她，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见不回答，戚暮漪随意道：“放过她吧。有芃芃她们陪着你，还不够打发你无聊的时间吗？”
“好啦好啦，我会考虑的。”黎雪瑟伸个懒腰，看向戚暮漪，好奇：“你这次好像格外关注我的感情。”
戚暮漪放下水杯，垂着眼眸，语气稀松平常：“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合适。”
“那自然是没有谁比你更合适的。”黎雪瑟笑着。
戚暮漪没搭话，手指在吧台轻轻地无聊地敲击了几下，觑她一眼，委婉赶客：“我今晚就不和你们熬了，一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议，有点累，今天想早点休息。”
“好呢，那就不打扰你了。”黎雪瑟起身，笑说：“这一次，让漪漪姐费心了。”
对于戚暮漪对明净的关照，黎雪瑟和其他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以前也不是没有关照过她其他女朋友，甚至有人因为戚暮漪一点顺手的关照，妄想脚踏两只船，结果沦为张芃几人的谈资，每每说起就取笑人家异想天开。
她们都觉得，戚暮漪与黎雪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又一心一意，从未与谁亲近过，甚至拒了很多想要联姻的商业名门，怎么会真对一个没什么交集的人上心，还不是看在黎雪瑟的面子上。
送走黎雪瑟，戚暮漪边解西服裙的扣子，边往浴室走。所谓关照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她这个当事人才最清楚。
起初，因为知道黎雪瑟给不了她们想要的结果，因而出于某种怜悯，会顺手照顾一二，比如打麻将时赢不了她，表现出沮丧，她就喂几张牌。后来见得多了，发现她们其实心知肚明，是彼此各取所需，也就只在对方主动寻求帮助的时候才会，比如因为有早课，不和黎雪瑟一起去学校的时候，得知她顺路，会请求搭一程车。
但给明净的关照，似乎不适用于上面任一条，她不怜悯，除了那次生病，请求她不告诉黎雪瑟外，明净也未主动请求过，但她仍给与了，甚至不止一次。
像今天这样特意出门跑一趟，更是第一次。
其他人没有发现差别，她自己却清楚。
浴室氤氲，因为淋湿，戚暮漪的头发不再柔软，混着水渍，湿漉漉地贴着头皮与后背。周身都打湿，她关掉花洒，开始抹洗发露。灯光下，纤细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白皙莹润的肌肤上淌过丝丝水迹。
她仰着头，慢条斯理地揉搓头皮，回想起第一次关照明净的动机。
黎雪瑟带明净来的那晚，或许是明净第一次见她，但却不是她第一次见明净。
黎雪瑟偶尔会宿在茶牌室，遇上有早课的时候，会搭戚暮漪的车去学校。今年三月末，她在D区教学楼有课，戚暮漪将人送至离D教最近的南门。南门外左右两边，各有两棵上了年纪的木棉树。南大校花即是木棉花，那几棵树被校方保护得很好，还挂了牌子介绍。
彼时正值花期，光秃秃的枝头上簇拥着红艳艳的花朵，争相沐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黎雪瑟下车后，戚暮漪的目光就落在那几棵树上，她本科也在南大，看到仍如记忆中盛放的校花，不由想到有段时间，在树下默记单词的时光。
目光随着一朵落花往下，她看到明净拿着个小本本，在树下来回踱步，看样子，也是在记单词。
当初她选在那儿，一是离那时上课的教学楼近，方便赶去上课。二是门外是一条人与车都罕至的水泥路，没有校内人来人往的学生打扰，相对安静。最重要的一点是，那里能让她的心变得宁静。
水泥路往外，是一条河，河岸两边是茂密的夹竹桃树，河对岸是老旧的居民楼。她能闻到从各家各户中飘出的饭菜香，能听到楼上的妈妈探出头喊自家孩子的名字，往往都是小孩遗落的作业或红领巾这类东西，叫住送下楼。冬天适合晒被子的天气，能看到窗户上就挂出一条条洁白的棉被，听到有人拿着衣架敲打。
是很鲜活的烟火气，令她向往。
戚暮漪一边惊喜于几年后，有人和她在树下做一样的事，一边又好奇树下的女生，抉择那处的理由，是否与她一致。
阳光洒落在女生的脸上，她像枝头那沐浴在晨光中的木棉花一样明艳，让戚暮漪印象深刻。
那学期结束前，戚暮漪还送了两次黎雪瑟，可惜都在下雨。
木棉花落得满地的时候，她没有见到明净。
枝头长满绿叶的时候，也没有见到。
然后就是那晚，明净跟在黎雪瑟身后，从幽暗的长廊进来。
这样明艳的人，还是更适合出现在阳光下，那时她想。
因为那一面之缘，当明净总输的时候，哪怕表情没有沮丧，没有请求，她也喂了牌。可惜人家不需要。
那股较劲儿，一定要靠自己赢的劲儿，让她心底泛起说不清的情绪，像是和那天清晨一样，又一次让她看到了过往中的自己，已经丢失了的自己。
这样的情绪，让她有了第二次一系列的主动关照，发现她发烧，帮她找退烧药，担心感冒加重，找来毯子给她盖上。
生病的时候会变得脆弱，她以为明净会以此寻求黎雪瑟的关心，以此顺理成章地黏着黎雪瑟，可她没有，以不想扫兴，选择独自扛着。让她这个知情人有了怜惜，就有了第二天早上的主动相送。
再后来，似乎也是因为怜惜，因为看她被黎雪瑟冷待。
而今晚，始于担心。
戚暮漪一行人听黎雪瑟提起过有人暗恋她许多年，知道那人的年级、专业和成绩，知道那人每次的想靠近又远离，还知道黎雪瑟怎么发现那人喜欢她这件事的。
黎雪瑟说那时候在家里，因为找不到常戴的一条项链，怀疑是新找的临时家政偷了，于是调出监控。
监控里，明净收拾起她的房间，明显比别的地方上心，总会多擦一遍。床单被罩换好后，也会在明明已经铺得很好后不满意重铺。捡到掉在地上的项链，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后，还会找到空置的首饰盒，给她装好放好。
关掉监控，她果然在那个首饰盒中找到了项链。
那之后，黎雪瑟才让管家给母女俩准备些吃的招待。是出于怀疑人家的不安，还是因为看出小姑娘喜欢她，答案不得而知。
听了黎雪瑟的描述，沈濯怂恿：“这么痴心的女孩，还不快快拿下？”
桑榆好奇问名字，黎雪瑟则回答：“没记住，可能名字太普通了。”
直到今晚，在明净来了又走之后，黎雪瑟忽然告诉大家，其实明净就是那个暗恋她多年的小姑娘。
张芃一脸吃惊：“知道她家庭不怎么样，没想到这么不怎么样，家里居然是干下人活的。”
谭宥贞听不下去出门，遇到了回来的戚暮漪，在被问起时，连同这件事一起告诉了她。
这么多年的喜欢，却被那样辜负，戚暮漪担心明净出意外。也还好她去了。
再次打开花洒，戚暮漪任由头顶的水流冲刷自己。想到明净远离黎雪瑟一行人，她为明净感到开心，想到或许再见不到明净，又有些失落。真矛盾啊。
但还是远离她们吧。
*
那晚没要到一个解释，明净再未联系黎雪瑟。
但事情悬而未决，又让她时时想到黎雪瑟。
起初是想到黎雪瑟莫名其妙的冷待，连同那晚要不到解释的场景，越想越气。而随着时间拉长，气愤的情绪消散，再想到黎雪瑟，却是两人在一起的那天，以及还算甜蜜的那段时间。
明净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她哪里真的做错了，让黎雪瑟难过，进而生她的气，冷落她，以此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去找她，再哄她？但那一晚，她却只说要聊聊，在黎雪瑟表现出不情愿的时候，居然还坚持，甚至闹得不欢而散。
或许她应该冷静点，在只有两个人独处时，再提出聊一聊。
已经一周没联系了，她是否应该再主动找黎雪瑟一次？
这么多年的喜欢，又终于下定决心在一起，现在因为沟通的问题走向结束，她始终有些不甘，哪怕是真的走向结束，也应该是明明白边的。
又是周五的下午，结束上课的明净一边往校门走，一边拿着手机犹豫要不要给黎雪瑟发消息。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回想起上周此时的心情，以及之后的情景，气愤的情绪又卷土重来。
她刚停下，要往回走，就看到黎雪瑟从一辆车上下来。
往校园内走的黎雪瑟看到了明净，一时停住脚步。
她是来找自己的吗？
对望片刻，明净转身往回走，想要验证。
如果她是来找自己解释，甚至道歉，或许可以听一听。
可如果不是，还要去问个明白吗？
明净带着一点期待往前走。
走到期待一点点变为零，她想，或许成年人的体面就是默认互相长时间不联系就视为分手，她觉得自己没有哪里做错，已经做到了自己承诺的部分，哪儿有那么多误会和苦衷呢？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但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明净转过身，看到是黎雪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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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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