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季云鹤换上一件黑色大衣,修身的衣服内里显得空荡。即使他一日三餐都有认真完成,巨大的精神压力仍旧压得他喘不过气,虚妄的孤独掏空了他的血肉,如今的他不过是一只纤弱濒死的鹤,羽毛黯淡无光,稀稀拉拉掉落一地。

此刻是夜晚,九十点的样子,路上的车辆行人并不多,彻夜璀璨的霓虹灯彰显着城市的繁华,这座世界瞩目的城市,承载着多少气意风发的年轻人的向往和追求,想在这里开创一片天地。曾经他也是其中之一。

车子渐渐驶进熟悉的地下车库,左右两个黑衣人架着他走进电梯,意外地停在负一层,一间摆放着各类□□的房间,或许是射击室。

江濂撑着头陷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眼皮耷拉兴致缺缺。

几步之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佝偻的腰衬得整个人窝囊卑微,双手不停地揉搓,一会又往大腿两侧擦汗,脸色肉眼可见的局促不安,瞧见黑衣人领着一个病态瘦削长相出众的男人靠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垂着头没有显露什么。

脚步声消失,江濂抬眸看向季云鹤,眉头忍不住蹙起,才一两个月没见,对方竟然瘦了这么多,不过好在不难看,忧郁的神情也算别有风味。

他没急着理会季云鹤,抬手指向面前茶几上的红苹果,对中年男人说:“拿一个,去对面靶下站着,举到心口的位置。”

中年男人面上一瞬失去血色,手紧紧揪着裤缝,嘴唇不住地颤抖:“我错了,江少,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听大少的吩咐行事,哪有资格拒绝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等着我养,江少,求你了...”

季云鹤木讷的神情出现裂缝,看到中年男人几乎跪下求饶,而江濂泰然自若地坐着,对他的哀求无动于衷,甚至不耐烦地骂道:“要我亲自带你过去?”

中年男人停下了磕头的动作,心如死灰地拿起一颗苹果走到靶子底下,那颗鲜艳的红苹果,在黑色的背景下越发耀眼。

季云鹤心颤了一下,萌生出想要逃跑的念头,偏偏脚下像是生了根,牢牢地僵在原地。

江濂起身走到挂满各式□□的墙壁前,挑了一把改装的AKM上膛,递给季云鹤,扬起一抹趣味的笑:“听说你想要书?可以,打中那个苹果,我给你一面书柜,哦,提醒一下,这里面有六发子弹,其中一发是真的哦。”

“不,我不要了。”季云鹤摇着头连连后退,对这个烫手山芋避之不及。

江濂一把拉住人,强行把枪放到他手里,掰过他的身体从后挟持他的手举起枪,淡然且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要求提了,只有我能说不。不打,这个枪对准的就是你,想想你爷爷,不想回去见见老人家吗?”

木制檀香气味伴随着温热的呼吸从身后裹挟而来,季云鹤脑子一片空白,视线之内全是圆靶下中年男人的身影,沧桑绝望的面容,肩膀不似青年人的宽厚,被生活重担压得塌陷,对方的眼里有祈求有害怕,唯独不见怨恨。

为什么不恨呢?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该死的事吗?纵使如此,也轮不到江濂来审判。还是对权势恐惧到已经不会恨了?

耳朵再一次传来催促,手上的枪支很重,越来越重,重得他无力托举起。没想到有生之年拿起枪支竟然会是决定别人生死的时候,不,这怎么能行,这是犯罪,是要下地狱的罪罚。不如,不如对准他吧,爷爷会谅解他的…

“嘣——”

季云鹤一瞬瞠目瞳孔骤缩,下意识松开的手背被身后的江濂握住,扣下了扳机,一枚子弹脱管而出直直射向男人。

“没打中呢,继续。”江濂遗憾地说。

“求你了,放过我吧…”季云鹤听见自己开始求饶。那颗击中臂膀的塑料弹掉落到地上,中年男人大口喘着气,身形哆嗦不已。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跟着哆嗦起来,那颗子弹射中不是男人,而是他,肩膀处隐隐有被穿透的痛楚,疼得他想跪地蜷缩。

江濂温柔地宽慰:“还有五发,很快的。”

“嘣”

“嘣”

“嘣”

“嘣”

“最后一发。”

中年男人先一步跪地,前方地上五颗散落的塑料弹,黑色西装上四道明显的击中痕迹,最后一颗打到他的手背上,疼得手不受控地松开,苹果掉到地上滚了两圈。很快不消提醒,他自觉捡起苹果重新摆好姿势。

“这一发是真弹哦。”

鬼魅般的男声在耳边索命,季云鹤如同溺水的人忘记呼吸,眼眶通红,因恐惧而生的泪水隐而不发,悬着最后一点距离,只差一点,一点,眼泪和他会同时掉进无法自拔的深渊。

他要杀人了,要犯下法律不可原谅的罪。来自杏林之家的他,即将亲手终结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无辜生命,死后他要如何面对救死扶伤的父母,他愧对自己,更愧对他们……

他看到男人脚下地面出现一大片水色,手上举着的不再是红苹果,而是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充满年轻的力量,同时又脆弱不堪,只要他的手指轻轻一弯,那颗饱满的生机勃勃的心脏就会彻底粉碎。

不可以的。

“嘣——”

身后的人退开,没有支撑的手臂瞬间松懈,枪支掉到地上,连同一具溺毙的躯体。

季云鹤双手撑在地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豆大的眼泪混杂着汗水一滴一滴砸在手边,半响汇聚成一个浅洼。他的眼前一片血色,稀碎的肉块糊满了视线。世界浸泡在红色的水,底下有无数只人手兽爪拖着他往下,他终会死在水底,与它们一起。

江濂冷眼看着腿边惊错的人,啧了一声,双手插进裤兜里,闲庭信步地走到靶下相同模样的中年男人面前,触到地上明显的湿意,嗤笑道:“这么不体面?”

中年男人如受惊的动物瑟缩了一下,回过神后勉强扯出笑脸:“谢,谢谢江少。”

江濂歪头,向下的目光冷得似一柄冰刺,脚尖点了点碎不成形的苹果肉,“别浪费。”

中年男人立即捡起液体里的碎渣塞进嘴里,不一会就清理得干净,仰起头赔笑。

江濂白眼道:“回去告诉江柘,再有下次,他另一只手也别想要了。”

“是是是,我一定转告大少。”

碍眼的人离开,江濂回到季云鹤身边,蹲下揪着他过长的头发抬起脸,通红湿润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吓成这样?”

季云鹤拍开江濂的手,颓唐无力地坐到地上,草草抹了一把脸,要笑不笑地哼了几声,喑哑的嗓音从苍白起皱的嘴唇里发出:“戏弄人很好玩吗?看别人因为你一句话恐慌不安跪地求饶,会让你获得快感?”

“不好玩吗?至少你的表现很有趣。”江濂笑说。

季云鹤闻言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一言不发地平复呼吸。

这时江濂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便顺手按掉,站起来挺直脊背活动肩膀,觑着地上的人:“走了,换个地方玩玩。”

季云鹤一时没动,咬牙拧紧眉头呿了声,慢慢起身脚步不稳地跟上去。电梯来到六楼,他落后江濂两步,紧随其后的是一名保镖。转角处他无意看到一位拎着包的女士走进卫生间,视线收回时,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想上厕所。”

江濂回头示意了下保镖,没多说什么继续向前。

快靠近卫生间,季云鹤蹙眉对身后的保镖说:“你不会要跟我进去吧?我没有被人围观的癖好。”

保镖迟疑了会,守在洗手池外边。

男女卫生间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一面大镜子,保镖背身站在男卫生间入口。季云鹤盯着他的背影,几步跨进女卫生间。先前进去的女士刚好出来,眼见对方欲张口大喊,季云鹤迅速捂住她的嘴往里面躲了躲。

“小姐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只是想请你帮个忙。”季云鹤松开手,强行压下急促的心跳,故作轻松地说,“是这样的,高进搞了个新花样,非要我们挑一个女伴交换衣服参加换装party,我来得晚,其他人都走了,现在时间快到了,看到你一个人,一时心急就闯了进来,非常抱歉吓到你。”

女士打量着季云鹤的衣着神态,听到高进的名字,心渐渐放下。高进向来玩得花,这种和女士换装的活动,是他想得出来的。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尴尬道:“我的衣服你可能穿不下。”

“可以的,我们只交换外套,你有墨镜吗?发绳之类的,搞得滑稽一点,更好蒙混过关。”

“有。”

几分钟后,季云鹤身穿女士的卡其色风衣,带着遮挡半张脸的玫瑰红墨镜,长到脖颈的头发扎成小啾啾,揽着女士的臂膀淡定自若地走出洗手间,往电梯方向走。

“party在哪?换场地吗?”女士好奇地问。

“对,你知道高进那个鬼样子,嫌这里不够刺激。”

“哈哈哈,他确实,诶,说起来,我都没见过你,你叫什么?”

“电梯到了。”季云鹤没回她的问题,推着她走进电梯,余光瞥见保镖进入卫生间找人。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没听见女士的问话,视线紧紧锁在跳动的数字上。很快电梯到达一楼,他拉着女士的手不管不顾地狂奔,“快到时间了,我们快点。”

跑出会所拦截下一辆出租车,季云鹤松开女士的手,将墨镜和衣服还给女士,说:“抱歉,欺骗了你,没有party,你是个好人,但愿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然后迅速关上车门催促司机开车。

那头保镖发现卫生间没人,慌慌张张找了一圈依然没有发现踪迹,忐忑地跑到包间向江濂汇报。

江濂放下酒杯,冷声质问:“守在门口都能不见,你眼睛瞎了?”

“抱歉,确实没发现,期间只有一对男女出来,男的穿着打扮也不是季云鹤...”保镖弱弱地解释,跟见鬼了似的,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高进挑眉嘶道:“这家伙是泥鳅吧,我让人看下监控。”一会监控传到他手上,宁思远凑过来看。监控的范围只到门口走廊一点,恰好将季云鹤与女士换衣服的画面拍下来。

宁思远噗嗤笑出声,退回位置看向阴着脸的江濂,“心理素质确实不一般,吓成那样还能想出这种方法逃跑,怎么说,派人去追?”

“我现在就去。”保镖即刻接话,想要弥补过错。

江濂沉默片刻,眼底涌起兴趣盎然的色彩,舔了下后槽牙,冷笑道:“呵,他的证件都在我这,看看他怎么扑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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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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