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鹤凭借出色的形象和口语水平,找到一份高档西餐厅服务员的工作。他没有住家里,而是在餐厅附近与人合租,室友刚好是餐厅学厨。
之所以不住家,是不想让邻居张姨知道自己退学复读的事,要怎么解释呢?说自己被一个变态绑架勒令退学,然后狼狈逃窜出来连B市都不敢再进?
想想这个说辞就很窒息,要是让爷爷知道指不定老人家会出现什么事。
和他一起搭班的三个女孩性格很好,帮助他很快熟悉并进入状态。大概是长得好的人总会多一些优待,至少试用期七天里,他工作得非常顺畅,还意外收到几次小费。
每天晚上十一点到住处,室友比他早一些。两人目前处于点头之交的程度,主要是没有时间和精力过多地认识对方。他们吃喝都在餐厅,出租屋仅供睡觉。
季云鹤则多出一项用途,入睡前看看书翻阅翻阅文献什么的。重复的工作生活容易让思维退化,他想重回校园,就必须保持一定的知识摄入。
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五六个服务员凑在一起闲聊,难免对他这个新人颇多好奇。得知他从首都大学退学,无一例外露出震惊惋惜的表情,说他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好好的天之骄子不当跑来体验人间疾苦。
季云鹤只能苦笑,巨大落差背后的心酸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大多数人理所当然地认为顶级学府的高材生应该坐在西餐厅里享受美食,而不是提供服务。至少他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其中一个男的大概是读书无用论的支持者,当即阴阳怪气地嘲讽:“所以读书好有什么用,读到最后还不是跟我们一起洗盘子。”
“他洗盘子是选择,你洗盘子是只能洗盘子。”女生呛道。
男的被戳中痛脚,气急败坏说:“你们女生就是肤浅,看到个好看的就上赶着舔。”
“你们男的就是小心眼,看到人家读书厉害长得还帅,嫉妒得面目全非吧。”
“谁嫉妒他了?”
“谁破防谁嫉妒。”
季云鹤听着好笑,低头将大家吃完的盘子收拾到厨房洗干净。出来时被那个男人故意撞了下胳膊,属实是有些无语。
他避开其他人,坐到后门台阶静静吸烟。最近抽烟的频率有些高,这并不是个好习惯。但没办法,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大半年噩梦般的经历对于一个还算顺风顺水的二十岁年轻人来说,有点遭不住。他需要尼古丁缓解。
“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抽烟啊?”
刚才驳斥男人的女生从身后探出头,季云鹤立即碾掉烟头,挥手散了散烟味,抬头说:“无聊嘛。”
“你不用熄掉啊,”女生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身边,“那几个男的经常躲在厕所聚众抽烟,每次上厕所都是一股子烟味,我都习惯了。”
季云鹤笑笑没说什么,指着女生手机壳上的图案问:“这是三三老师吗?”
女生发现同好,语气稍显激动:“对呀,你也喜欢夏目吗?”
季云鹤莞尔道:“嗯,之前还熬夜追过番呢。”
“我也是,我还买过很多贴纸吧唧...”女士点开手机跟他分享自己的收藏,不过没说几句就被别的女生叫走了。
身边重新安静下来,季云鹤低头看向碾掉的半根烟,下意识想再抽一根,理智及时按下这个念头,还是少抽点吧。于是弯腰嗑着膝盖发起呆。
地上路过一只蚂蚁,忙忙碌碌地寻找食物。他捡起那根烟故意挡在蚂蚁行进的路上,看它急头白脸地打转,好似四面八方都是无法跨越的墙,怪可怜的。
他被这只可怜兮兮的蚂蚁逗笑,笑意刚刚爬上眉眼就突然凝结。某一瞬间,蚂蚁变成白鹤,焦头烂额地在囚笼里无力扑腾。他拿起香烟撕碎烟纸,褐色的烟草纷纷掉落,压在蚂蚁身上,被它掀翻,跨过去,然后左转右转走出烟草迷宫,继续寻找食物。
他并拢双腿,手臂交叠端正摆好,下巴枕上去,把自己缩成一团,呆呆地盯着眼下的路,期待蚂蚁满载而归。可惜直到上班时间,仍没有看见蚂蚁原路返回,也不知道是没有找到食物,还是被人脚下不留情?
第一个休息日,刚好和室友撞上。季云鹤照旧早起,出门吃了顿早餐,回房间看书。出租屋里没有做饭工具,中午纠结是出门吃还是点外卖。室友起床洗漱,他秉承着同住屋檐下,搞好和谐关系比较重要,出声问:“你中午吃什么?点外卖吗?要不一起出去吃?”
室友显然没想到他会做出邀请,惊讶道:“我,我已经点外卖了。”
季云鹤耸耸肩,无所谓说:“行吧,那我也点外卖好了。”
两人的外卖几乎是前后脚到的,还是同一家盖浇饭。一起住了快一个月的室友首次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你真的是首都大学的啊?”吃着吃着,室友忽然开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同一家餐厅工作,这点小八卦根本不是秘密。
季云鹤拌了拌包装盒里的饭,淡淡嗯了声。
“你是因为什么被开除学籍?”
“嗯?我不是被开除的,因为某些事主动退学的。”
“哦,杨健说你是被开除的。”
季云鹤夹菜的手一顿,摇头轻笑。杨健就是那天嘲讽他洗盘子的人,看来确实很破防呢。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反正明年就离开了,不影响他的工作就行。
室友见他低头沉默,以为是戳到人伤心事,有些尴尬,咬着筷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绞尽脑汁想缓和气氛。看着看着思绪开始跑偏,观察起对方的样貌——额前的刘海别到耳朵,低垂的眉眼睫毛长而翘,皮肤白皙光滑,微微躬身的肩膀显得宽且薄,瘦高又不至于弱不禁风,有种日系忧郁美少年的气质。
“你喝饮料吗?”季云鹤抬起头问,一下与室友直白的眼神对接,对方转瞬躲闪低头,匆匆扒拉白饭,含糊地回:“都,都行。”
他将多点的饮料移到室友手边,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收捡好饭盒,准备出门前往养老院看望爷爷。
老人一见季云鹤忍不住哀叹,不停地摸着他的脸念叨太瘦了,是不是很辛苦啊,怎么不多吃点饭,不要那么努力,周末不多休息跑来干什么……
季云鹤心中的委屈瞬间突破峰值,像小时候一样,伏在爷爷腿上听着唠叨,紧紧咬着唇不敢泄露一丝哽咽。他很想不顾一切地痛哭一场,将过去半年积攒的害怕孤寂无助向最疼爱自己的人倾诉出来。
可他不敢,他没法告诉年事已高的爷爷所经历一切的荒诞事情,除却徒增老人的痛苦,又能改变什么。
良久,季云鹤消化掉内心起伏的情绪,吸了吸鼻子,仰面看向爷爷,嘴角噙着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
爷爷连连点头,抬手拂去孙儿眼尾未遮掩过去的泪水。历经沧桑的老人又怎么会看不出孙儿故作轻松背后的痛苦。他将季云鹤的头按到胸口轻抚,一手偷偷擦拭眼角,悲痛地哀道:“我们乖乖命不好哦,没人陪没人管,还剩个老不中用的拖累,以后要找个会疼人的媳妇爱护小鹤哦。”
季云鹤陪伴老人三个小时,被爷爷赶回去休息。护工小梅跟着一起出来,询问他退学的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潦草地一笔带过,让她继续瞒着这件事,至少等他明年拿到新的通知书再告诉爷爷实情,好让老人不至于太难过。
小梅答应了,满心满眼的同情和心疼,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
季云鹤勾起触动的笑,挥手与她告别。在站台等公交时,他望着蔚蓝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心里的沉疴稍稍淡化些,决定等下去一趟图书馆买些书和文具。
难得以闲适悠哉的心情在外面走走逛逛到九点回小区,他没急着上去,放下两袋子的书文具和零食,坐在长凳上抽烟。一根烟结束,坐着散了会气味,慢吞吞爬楼梯。
室内的灯光大亮,季云鹤探头看了一眼,室友的房门半开。他走过去准备分享下零食,却意外撞见辣眼睛的一幕——对方正躺在床上打飞机。他立即匆匆转身钻进房间。
本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生理需求嘛,很正常。偏偏临睡前室友敲开房门,手里团着貌似内裤的东西开始忏悔道歉,说什么别转走,以后不会了之类的话,搞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从遇到某个神经病开始,他的人生风向逐渐跑偏,什么乱七八糟荒谬的人事接连撞上来。难不成是看他前二十年过得太伟光正,需要加点黑暗情节中和一下吗?
季云鹤一言不发地关上门,拿出手机开始寻找新的住处。就说天下没那么多好事,划拉几页就逮住个性价比颇高的房子,原来隐藏着神秘彩蛋。所幸第二天正常上班,不用再和室友长时间接触,勉强可以忍耐。
一周后他在同事女生的介绍下换到另一处较远的小区,单人间,除了价格有点贵之外,一切都很好。贵就贵点吧,人还是不能太苛待自己。
刚领到第二个月的工资,季云鹤打算晚上下班买一盒冰淇淋蛋糕犒劳下,买个几种口味混合的,放在冰箱里可以吃几天呢。
“季云鹤,3号桌来人了。”
“好。”
他收起心思,挂着和煦的微笑来到3号桌服务,“您好,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顾客抬起头,视线上下打量着他的模样,最后定格在脸上,弯唇道:“这两个月过得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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