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玉翘楚

说实话,当看见贺兰羽满身是血,利剑穿身倒在马车上的时候,谢更还想着这人还算有些侠气,竟能豁出命去保护这些女子。

但是现在谢更完全不这么想了,他只觉得贺兰羽粗鄙至极,难成大器。

“你大爷的!你大爷的!你大爷的!吃你的民脂民膏去吧,你个心眼比芝麻还小的狗官!”谢更门前拦着灰鸦和青云,贺兰羽进不去,找不了谢更的麻烦,只能踹他门口那棵枯树泄愤。

树上顽固的枯叶被他几脚踹得漫天飞舞,树枝光秃秃的,谢更门前更显寂寥。

贺兰羽恼火的事情很多,一是因为吃不饱。在牢里关了那么些天只有几块窝窝头饱腹,他都怀疑那日马车上激战后晕倒不是因为失血,而是被饿的!但谢更以他身上有伤为由限制他大鱼大肉胡吃海塞,喂,这怎么能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要说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就是谢更这人吝啬不敞亮,但最让贺兰羽不能接受的是:谢更,他!根本!没打算!救人!

那日收到贺兰羽的密信后,谢更没有出手劫车,只是差灰鸦去给大王爷传了口信。也就是说,要是大王爷的人马不来亦或是再晚来一刻,他真会死在那辆马车上。

替谢更卖命却换来这样的对待,贺兰羽是真的寒心。

见贺兰羽吊着左臂不顾伤势原地跺脚,直把枯叶当成谢更踩得碎成渣还不解气。

青云看得撇嘴,心想着替大人辩解两句,也算是安抚贺兰羽,让他收好情绪不要坏事,只是刚上前两步,被贺兰羽血红的那双眼一盯,他便登时退了两步站回原地。

算了,贺兰羽现在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

谢更听着外面的动静,岿然不动好似群山深处眼明耳净的石佛一般安稳。

之所以没有贸然出手而是传话给了大王爷,谢更也有他的考量。

绑架些普通女子在这些恶徒看来不过跟逮了只猫儿狗儿回家逗着玩一样,没什么大不了,可绑架县主是杀头大罪,就算背后的靠山是大王爷也要掂量过那些文人谏臣的口诛笔伐再做打算。

故而不论此事与大王爷有没有干系,明蕴是他的亲侄孙女,既然接到谢更递来的情报,于情于理能做的都只有出手救人。

他虽然也驱马赶到,不过是走个过场,当个见证人,大王爷出手比他谢更出手可合适多了。

大王爷既然露面,猫妖事一案最棘手的地方已经被轻易化解,接下来就只剩下拉扯些虚与委蛇的场面话就行了。

只是那队中途突然出现差点毁了谢更布局的人马很是可疑,值得关注。

他们消息灵通极了,还胆敢假借大王爷之名,出手利落,中剑者没一个活下来,显然是奔着杀人灭口去的,想把县主的杀掉再把脏水泼到山匪头上。

真是好算计。

谢更考虑了很多个可能,其中两个最是合理,一是猫妖案的始作俑者打算祸水东引,将丑事仍旧盖在猫妖的威名下,其二就是打算借县主的死挑拨京城王卫两家与大王爷的关系,企图搅弄朝堂。

他总是习惯将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延伸,做最极致的打算。

谢更对着香炉沉思了太久,久到外面都安静下来,杯中茶水也不再冒出热滚滚的气,他抚衣起身,亲自去提了炉上沸水来添茶。

谢更肩宽腰细,步伐轻盈,素来是京城一绝,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馋他身子。他坐时似花上轻蝶,行时忽忽振翅欲飞,也有人给他取了诨号叫做“蝴蝶郎君”,又因他才华冠世,貌比潘安,气质亦不凡,自崭露头角起便有人赞他为“白玉翘楚”。

也时常有人混着叫,什么“白玉蝴蝶”啦,什么“玉蝶郎君”啦,什么“我家相公”啦。

再比如——

“蝴蝶你个葡萄藤!”

“白玉你个大西瓜!”

“谢更!你有本事出来啊!”

贺兰羽拎了壶茶水重新杀了回来,噔地坐在灰鸦和青云当中的台阶上,扯着嗓子喊,累了就灌上一口茶接着喊。

谢更攥紧拳头,眼底泛起杀意,捏紧杯子按捺住杀人的心思,自从贺兰羽清醒过来,他的耳朵就没一刻钟是静下来的,真是让人心烦。

青云听着这话都腿发抖,扑上去要堵贺兰羽的嘴,谁知道他跟泥鳅似的,滑不溜秋,青云一把没抓住让他翻身躲过,贺兰羽竟踩在灰鸦的肩膀头上骂得更凶。

“谢更!你脑子没鸡大,心眼比狗小,论胆小你是天上地下头一号!你听见了没有!”

死人的嘴巴是最紧的,要不还是把他杀了吧。

谢更额角抽了抽,咬紧了牙关在心里捅了贺兰羽千百刀,手上稳稳端着茶杯,将热茶送进口中,试图掩住喉咙处翻涌的腥甜。

这时许久不见的白叶出现在院内,众人皆吃了一惊,拉扯的动作都收了齐齐停在原地。

贺兰羽吃惊倒不是怕一打三打不过,而是被这白叶的样貌给惊到。他身形高挑,一身披风遮面,待人摘下帽子才看清,白叶眉发尽白,冷得跟秋蝉似的。

白叶没什么反应,走近了同几人颔首问好,转头就提着锦匣敲响了谢更的门。

“大人,东西我带来了。”

几声隐忍的咳嗽声传出来,随即是压抑到极致的“进来”。

门被推开,第一个跳进去的当然是贺兰羽,着急忙慌想要跟谢更比划比划,只是刚走了两步,还没看清谢更的脸,胸口上便铺了一层血雾,紧接着怀里压下来个被沉香给腌透了的人。

谢更身上香是香,但浑身硬邦邦,全是骨头没有肉,硌得贺兰羽伤口生疼。

“喂,受伤的是我,流血的是我,你怎么先倒啦?”

贺兰羽对此无语至极,用尚且完好的右臂托住谢更,可身边六只手伸过来拉谢更,却都碰又不敢碰,像怕把他碰碎了一样,贺兰羽无奈扬声高呼:“快救命,你们大人要把我压死了!”

谢更被人搀扶着躺下,他的情况不容乐观,面白如纸,双目紧闭,一股死气萦绕在天庭处,随时就会飘出一股魂灵往天上去,青云守在谢更身边,灰鸦用湿帕子替他擦脸,贺兰羽愣在一边,想看看情况再说。

青云神情严峻,扫了眼白叶,示意他带贺兰羽离开这里,白叶点头,留下锦盒,拽着贺兰羽离开房间。

“谢更这是什么病啊,说倒就倒了?一直这样?”贺兰羽看里面乱成一锅粥,也没想着帮倒忙,跟着白叶在外面阶梯上坐下来。

白叶摇头一言不发,从胸前摸出封信来递给贺兰羽,贺兰羽眼前一亮,撕开来看,信纸上是一个标记,标记是完整的圆横亘着两段波浪线,这是他和大头的暗号,意思是一切安好。

贺兰羽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将信纸对折两下塞进袖口,转而问起屋内的谢更:“他还有救回来的机会吗?”

白叶也没想到他说话这么不中听,根本不像大头嘴里仗义的老大,斜睨了贺兰羽一眼,起身就走了。

贺兰羽自讨没趣,往房间里瞟了一眼,看见谢更被人如何摆弄也没有苏醒的迹象,一时也驻足多看了两眼。

倘若谢更死了,悯朝的局势又将如何?可无论如何变都是民不聊生的结局,贺兰羽没有深想,起身离开了这里。

照今日的状况看,谢更大概病入膏肓,说不准没等贺兰羽动手他就会在某个吉祥的日子里一命呜呼,皆大欢喜。

只是叫他失望了,次日一早谢更就跟没事人似的出现在贺兰羽眼前,好似昨天又吐血又昏迷的是另一个谢更。

不过谢更多少还没恢复过来,面色惨白,嘴唇上像是结了层白霜,他掷了两本书在贺兰羽面前,说出的话依旧冷漠,跟含着冰块一样。

“这是本《千字文》,另一本是《论语》,都抄上二十遍,三日内交到我手上。过时再加十遍。”

贺兰羽手里的碗险些端不住,眉眼拧成大大的两个字“疾否”:“我……”

“你什么?”谢更从身后抽出封信来,细瘦的指头间夹着张极为眼熟的信纸。

贺兰羽见了急忙摸遍全身,这才确认那就是他的信,生生按下试图指指点点的右手,谢更又拿大头来威胁他,真是卑鄙!

可他又拿谢更没办法,只好埋头搓了把脸,再抬起头时满面笑意,笑得如沐春风,让谢更有那么一瞬怀疑贺兰羽是不是中邪了。

贺兰羽没有,他只是能屈能伸。

只见贺兰羽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右手将两册书捞过来垫在饭碗底下,温驯地点了点头,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我抄——怎么才二十遍,我最爱抄书了。”

贺兰羽皮笑肉不笑,谢更也扯了下嘴角,鼻腔里漏出一声冷笑来:“那就抄三十遍。”

贺兰羽就这么一说,没想到他还真敢加,偏着脑袋怒瞪谢更,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谢更大仇得报心里暗爽,冷着脸背着手带着灰鸦飘飘然走了。

不过谢更难得碰见这么执拗的人,倒也让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填了些斗智斗勇的乐趣。

乐趣还没消化完,青云忽然带着密信前来,将谢更重新拉回权臣的生活:“大人,大王爷传信请您去府上一叙。”

谢更抬眸,眼神微转,不清楚这位大王爷是个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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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权臣一起怎么了?
连载中宋知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