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棠跟着贺书昭上了楼。
直到进了房间,贺书昭在小沙发上坐下,没开过一句口,徒留顾棠沉默地站着。
贺书昭显然忍着很大的怒气,方才已经跟不客气地把忠叔赶了回去,如今对着顾棠,加之今天戏园的事,他竟低声地笑了出来。
“顾棠,我最近对你是不是太好了?”
冰冷的语气让顾棠心一沉,忍不住上前两步,“三爷!”
“跪下!”
贺书昭冷喝一声,“噗通”,顾棠毫不犹豫地跪下,上半身依旧挺得笔直,固执地看着贺书昭。
贺书昭站起身,随手解开自己的皮带,在手上缠了两圈后,走到了顾棠的身后。
只见贺书昭高高扬起手臂,皮带夹杂着冷风,狠狠地抽在了顾棠的背上!
只一鞭,顾棠单薄的衬衫登时被打裂开来,白色的衬衫迅速地被皮下渗出的鲜血浸染。
顾棠身子剧烈地颤抖,却死死咬住嘴唇,没有让痛苦的哀嚎泄露出一丝一毫。
他的脑中还在回忆着方才忠叔告诉他的一切。
“傅淮之和三爷是一起长大的,我还记得傅淮之同三爷第一次见面,就抱着三爷不愿撒手,那么小的娃娃,竟抱着三爷跑了出去,当时可叫我们两家着急。”
“说来也真是巧,平常除了贺老爷子,三爷是不愿任何人抱他的,那天我们找到的人的时候,三爷就乖巧地任由傅淮之抱他,嘴里还甜甜地叫着哥哥,顾棠你说,是不是很有缘分?”
“两人的感情自然越来越深厚,傅淮之比三爷年长几岁,可对三爷无底线的疼爱,有时贺老爷子都觉得过太过纵容。”
“三爷对傅淮之也是极为依赖,早上醒了就要见傅淮之,甚至有段时间,三爷都没有住在公馆,搬去和傅淮之住在了一起。”
“这样性子的三爷,你一定想不到吧?”
“那时贺老爷子还在,对三爷百般宠爱,又有傅家大少爷,时时把三爷捧在手心,三爷自然是天真又黏人。”
“贺老爷子走了以后,也是傅淮之陪着三爷熬了过去,那段时间,三爷像丢了魂一般,谁说话都听不见,只有傅淮之叫他,三爷才有反应。”
“两人共同渡过这一切,原本一切都往好的方面继续,一直到傅淮之出国前的那一晚,三爷去了傅淮之的住处,等他回来,一切都变了样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三爷那么失魂落魄又狼狈的样子,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里整整十四天,谁都不见。”
思绪被剧痛打断,不知道第几鞭皮带抽在了顾棠的身上,带着冷风的皮带在空中飞舞,几滴血珠从皮带上滴落,落在了顾棠撑着地面的手背上。
顾棠额头已是冷汗涔涔,他手指抓紧了地毯,掌心一撑,再次缓缓挺值了身子。
贺书昭的掌心也被皮带勒得通红,他有些急促地喘着气,随手把沾了血的皮带丢在了地上。
绕过顾棠,贺书昭重新坐回了小沙发上,侧头看他。
“顾棠,这是我第一次打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冷汗凝成一颗水珠,缓缓从顾棠额头落下。
“三爷,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贺书昭气极,猛地靠近顾棠,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贴在了一起。
“你当我是聋子!听不到忠叔和你说了什么吗!”
“三爷,你不应该为了一个傅淮之这样对自己。”
顾棠眸子里闪着让贺书昭为之一跳的光。
也许是因为疼痛或者别的什么,顾棠眉头微蹙,但眼中有着能叫人柔软的情绪。
就好像今日贺书昭所受的事,成百上千的还到了顾棠的身上。
而顾棠心甘情愿,且为了贺书昭的境遇,而怜爱、疼惜。
贺书昭今晚爆发躁动的情绪,在这瞬间,被顾棠的这句话,这个眼神,无声地抚平。
“我这也是为了他打的你,你可有不满?”
“我什么都能承受。”
“能承受,不代表没有怨恨。”贺书昭追问,“我问的,是你有没有怨言。”
顾棠很浅地勾起唇角,“只要三爷别不要我,三爷怎么对我,我甘之如饴。”
贺书昭怔住了。
他偏过头,稍微拉开了和顾棠的距离,声音也低了下来。
“我不相信。”
他不相信能有人这么纯粹,无所求的对自己。
即便顾棠说了再多再多这样的话,从前的贺书昭,在受用的同时,仅仅是听听就算过去。
但此时此刻,贺书昭竟不敢对上顾棠的眼。
可是贺书昭怕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三爷要怎么才会相信我?我去杀了他?”
回过神的贺书昭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顾棠眸色暗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我去杀了傅淮之。”
贺书昭蹭得一下站起身,指着顾棠,指尖都在发抖,“那你说说,你要怎么做?”
“跟踪掌握他的行踪,总会有机会的。”
“你这只是匹夫之勇!有勇无谋的莽夫!你一腔热血,就能带给你最想要的结果吗?我告诉你,天真!”
贺书昭嘴唇颤抖,看起来竟是比方才抽人时更加激动。
“你以为傅淮之是唐晋之类的人,杀了便杀了吗?他牵扯平津太多人的利益,不会有人允许他出事的,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你若动手,他死不死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死!”
顾棠怔怔地看了贺书昭好久,忽而扬唇一笑,是贺书昭熟悉的,爽朗干净的笑容。
“三爷的教诲,我记住了。”
“你被打傻了?”
“听到三爷关心我……”顾棠声音顿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减,“我好开心。”
贺书昭也是一愣,颇有些无奈的意味,“傻子。”
顾棠忽然疼得抽了口气,贺书昭眉头一皱,“赶快把衣服脱了,去让忠叔给你上药!”
顾棠一边忍着疼,把贴在皮肉上的衬衫撕下来,一边垂下眼,露出了个有些为难的表情。
“我胸前的伤忠叔就说了许久,待会忠叔看到,又要念叨了。”
贺书昭沉默一会,“你把药拿来,我给你上吧。”
光滑**的后背,布满着纵横交错的伤口,伤口边的皮肉都卷了起来,露出了白粉相间的皮肉。
贺书昭也不免懊恼自己下手重了些,轻轻地抹上药膏,白色的药膏与皮肉混合在一起,引来了顾棠细微的颤抖。
贺书昭知道顾棠这是疼得很了,他低下头,在伤口处轻轻地吹了吹。
顾棠的身体顿时绷紧,一动也不动。
“这些……不该是三爷做的。”
顾棠喃喃,上个药而已,没有必要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有什么该不该的,我从前不做的事太多,现在哪样没做过。”
想到贺书昭的过往种种,顾棠轻声道:“三爷受苦了。”
贺书昭摇摇头,“只能说我在平津生存得更容易了,顾棠,你也是。”
“三爷这是……什么意思?”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贺书昭说,“顾棠,你又何尝不是已经融入了平津?”
贺书昭说着,双手搭上顾棠**的肩头,把顾棠的身体掰过来,两人面对面坐着。
顾棠胸口的药已经被冷汗消去了大半,贺书昭指尖抹上药膏,往顾棠的胸口探去。
顾棠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下意识地停住了呼吸,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贺书昭。
贺书昭微低着头,长而密封睫毛轻扇,在眼下留下一小片扇形阴影,额前的碎发不时扫过顾棠的肩膀,给人难以忽视的痒意。
他的呼吸随着药膏一起留在了胸口处,温热细腻,再由柔软的指尖缓缓打着圈,将那药膏涂抹均匀。
待到指上药膏擦完,贺书昭正要再抹上一些时,“啪”的一声,顾棠突然伸出手,毫无预兆地握住了贺书昭的手腕。
贺书昭抬眸看去,才发现顾棠眉头微跳,像是在极力忍耐着疼痛,又像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三爷,够了。”
声音带着罕见的低哑,顾棠垂着眸,缓缓站起身后,才松开手。
贺书昭把药膏递给顾棠,只当是自己下手太重,弄疼了顾棠。
“剩下的,你去找忠叔吧。”
顾棠拿着剩下的药膏,径直回了房。
他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突然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一直到他的床边停下。
床边微微陷下,来人跨过顾棠,双手撑在顾棠两侧,温热的体温靠近,有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在顾棠的胸口上舐过。
顾棠垂眸看去,贺书昭已经仰起头,面颊微红,眼光盈盈。
“下午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来帮你舔舔。”
顾棠呆呆地看着,贺书昭的头顶不停的在他的胸口耸动,他抬起手,捧住了贺书昭的脸。
贺书昭动作停顿,仰起头,亲昵地在顾棠的掌心蹭着。
“好舒服。”
舌尖从唇中探出,舔舐过顾棠的掌心。
“顾棠,上药的时候,你就这么舒服了吧。”
“你是不是早就想舔我?”
顾棠猛地睁大了眼睛。
漆黑的房间,除了他粗重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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