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阜这侧自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各妃嫔、皇子、公主的仪仗济济一堂,热闹非凡。成堆的礼物补品流水般往长乐宫运,珠宝金银、琳琅满目,曾千星在一旁举着册子点着数,竟是连落脚的地都找不得几处。
明仪宫的甄嬷嬷,命宫人举了匣子上前,打开一看,竟是对暖玉,光影流转,莹润喜人。
甄嬷嬷对着一旁坐着的赵阜行了礼,道:“娘娘素来念叨殿下,常夸殿下聪慧机敏,今儿一瞧,果真不虚。可奈何君心似海,有许多事娘娘也是不得已,老奴代娘娘道一声不是,也望殿下勿要怨怪。”
赵阜扯了扯嘴角,勉力堆起一笑:“嬷嬷说笑了,今个儿我能有这场面,全托了娘娘鸿福。这些东西,也累得娘娘操心了。”
甄嬷嬷笑道:“娘娘执掌中馈,自是对众殿下有照料监管之责,殿下何至于如此生分?”
赵阜笑而不语,甄嬷嬷笑容僵了,也不恼,道:“这往后的天总算是晴了,殿下好日子还在后头。老奴不多打扰了,便预祝殿下如日方升、高飞凌云。”
说完看他一眼,听得通传宫人报了其他嫔妃的名号,侧身避着其他宫的车辇,领着宫人就匆匆离开了。
曾千星握着笔,瞧不出赵阜面上喜怒,指指一侧的匣子,试探着问他:“殿下,那这贵妃娘娘送来的礼如何安排?”
赵阜掐了掐掌心,道:“娘娘的心意,收着便是。以后若再有,只管接下,都是好东西,可不能浪费。”
“现下对付两口,快些收拾罢,待会儿还得去东宫呢,可不能误了时辰。”赵阜掀开桌上用锦布盖着的托盘,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块点心,又扔给曾千星一块。
曾千星谄笑着接过,并给赵阜端了温茶来。
从昨夜到今日,曾千星张大的嘴巴从未合上过。在太子亲信出剑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也要跟先前那群长乐宫的宫人一块完蛋了。是赵阜开了口,说他才来不久,并未犯任何过错,这才侥幸捡得一命。是以,他对赵阜感激涕零、鞍前马后,只恨不能剖肝沥胆、了述衷情。
本以为这辈子能混出长乐宫做个杂役已是不错,没成想老天待他不薄,一朝竟成为皇子近侍,品阶连升,伺皇子起居,掌一宫诸事。曾千星难以置信,手到如今仍发颤不止。
有新来的宫人理出了赵阜去东宫应穿的衣物,奉上前来,曾千星挺直身板,倨傲地抬着下巴,从宫人手中取过,刚准备上前为赵阜宽衣,却被他伸手制住。
“多年独处,琐事我做得并不比你少,往后近身伺候,便不必了。”
赵阜接过衣物直往内殿走,曾千星面露难色,似是还想上前,却被他一记眼刀定住。见他发作,曾千星再不敢拦,俯身叩头,心中颤颤。
他抚着心口舒着气,直念叨,果真是皇子龙孙无疑,这气度与脾气便不是一般人能显得出的。
从内宫衔接承外的景平门踏出去,沿着朱红色的宫墙,向南而行,便是太子东宫所在。
昨夜落了场雪,今儿正是个晴天,流云万顷,惠风融融。赵阜越出朱门时不经意抬眼,只见天际的蓝与深墙的红交织成一处,泛出浅浅的青灰色,就着日光,竟缀了抹嫣红,恰似瓷釉釉薄处散了层金粉质,莹莹耀人。
赵阜到东宫时,赵策彼时仍尚在忙碌,刚坐下歇得吃了两口茶,听得宫人通报,这才拾了黑靴奔着出门迎他。
“都是自家兄弟,来那般早做甚?你这些年身体亏空,应当用好饭,歇个午觉再过来也不迟。”
赵策一边拥着他的肩膀,一边爽朗笑着将他往宫内引,这才腾出空当开始打量他。
赵阜今日穿的是一身苏绣制式月华直襟长袍,枯黄的头发用白玉银冠束了,腰际围了银丝祥云纹的腰封,倒也算得体。只是因他身形过于瘦削,原本合年龄段的衣裳也显得空荡起来。
赵阜双手作揖,跪下俯身向赵策叩首,沉声道:“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赵策见状忙将他扶起,不赞同道:“我是你亲大哥,生分了不是?”
赵阜答道:“尊卑有别。”
赵策与他一同行至廊前的凉亭处,环着他坐下,命宫人斟了茶:“授课的文华殿此刻还没收拾出,便不叫五弟见笑了。你我就这般静坐话会儿家谈,赏赏这院落的绿植,交交心。说来大哥也是对你有愧,叫你平白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楚。”
赵策神色哀恸,抚上赵阜的面庞,双目滢然有泪:“我晓你怪大哥不作为,可大哥分封出京时,你尚未出生,父皇又法令在前,五年之期我留不得几日,竟不晓你水深火热,大哥着实没用啊……”
复又瞧见他腕口处掩于宽袖下的青痕,顿时怒上心头,倾身抱住他颤声道:“那是母后的长乐宫,这帮奴才,怎么敢的啊!你我虽不是一母同出,可你自幼长在长乐宫,受母后先灵所庇,于我之系尤胜血缘。每每思及于此,我这个做大哥的便催肝断肠、五内俱崩。”
赵阜被他拥在心口,只得僵着身子道:“都过去了罢,说来还得多谢太子垂怜。”
“还叫太子?”赵策抹了把眼泪,瞪着他。
赵阜牵起唇角,复笑着唤了他声“大哥”,赵策这才满意。
一通真情流露下来,赵策自是口干舌燥,边往嘴里灌着茶水,边把果盘往赵阜身前推,兄弟二人又是一通推拒,相视一笑方才乐开。
“不知大哥今日寻我有何要事?”赵阜抿了口茶水,迷茫地开口。
赵策微笑道:“除了想瞧瞧你,也没甚大事。只是再过段时日太学便要授课了,你从未念过书,我有些忧心你的进度,想着提前带你认认,到时学得也能轻快些。”
赵阜闻言,心中一暖,眸中陡然亮起色彩,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大哥,只是弟弟目不识丁,怕是要叫大哥受累了。”
赵策摆摆手,诚挚道:“你我兄弟何谈谢字?自母后故去,在这世上同我羁绊最深的便是你了。你我兄弟理当互相帮扶,也叫那些碎嘴皮子的瞧瞧,我赵策绝不是孤身一人。”
赵阜面上动容,哽咽笑着:“大哥说的是。”
赵策搂着他的肩,耐心嘱咐道:“日后有何难处,尽管寻我,大哥一应给你张罗。各宫娘娘的礼,都收着,本就是应得的,我派去的人,你也放心用着。有什么缺的漏的,回头写个条子告知庞盼山,他保管给你办妥。大哥永远会站在你身后……”
……
送走赵阜后,赵策敛了笑意,负手转身进殿,守在旁侧的庞盼山立时上前。
赵策扭头问他:“我今日同他谈得如何?”
庞盼山道:“自是极好,兄友弟恭,情深如渊,感人涕零。不过殿下,这五皇子一无母族,二无势力,不过是个累赘,我等拉拢他做甚?”
赵策摇头:“玩废了的才叫累赘,养好了能成枚棋子,用处大着呢。先前父皇一席话,已将我同他绑在了一处,他是我的幼弟啊,岂能不帮?也道他命好,被扔在长乐宫,我这个父皇啊,真真是恨毒了我母亲,叫她死后同她沾染的人也不得好活。”
“坊间近日起了些流言,街头巷尾俱在传这立储一事,说我就位太子,稳国固邦,圣上慧眼识睛,不复以往。”赵策冷哼道,“贬帝抬策,也不知是谁,这是要将我架火上烤啊!”
复又正色道:“老二和老四乃是同胞兄弟,母族又势大成林,我去了王位、失了封地,身边若再无可用之人,这位子便保不住了。这老五,再不济也是皇子,是皇子,当有他的价值。此刻他半大孩子,最是心思敏感、心房松懈之年纪。我若在此时予他恩情,虽无法叫他感激涕零、以我为主,但令他全心信服于我应当不难。都说少年人是未打磨的珍珠,其前途玄妙不可言。”
“且叫我来赌一把我这位幼弟,究竟能不能明珠焕尘、熠熠生辉,不也有趣得紧么?”
赵策摩拳擦掌,眸中之焰熯天炽地。
*
赵阜踏出东宫之际,视线陡然投向不远处拐角,环视左右后,这才开口道:“出来罢,我瞧见你了。”
温造探出身子,讪笑道:“我应是藏得极隐蔽,你怎知我在此处的?”
赵阜答道:“我自幼嗅觉过人,我记得你的气息。”
天生警犬圣体啊,温造一时怔住了,还有这么犯规的事儿?
见温造惊疑,赵阜复又补充道:“也没你想得那般神,我只能辨出半丈以内的气味,远了便不行了,气味稀薄,也是不行。”
温造瞪大双眼道:“那岂不是只要你在附近,哪怕没露面,你也知道我的方位?”
赵阜颔首:“确切无疑。”
温造无奈摊手,复又追问道:“如此往后行事也太不便利了,那你能将我的气息忘掉么?”
赵阜皱眉,艰难摇头:“你的气息有些特殊,很难忘掉。”
神特么的特殊,他自个又没擦脂抹粉的,难不成他还自带体味,臭到让人印象深刻?温造扯扯嘴角,心中怒火滔天,恨不得当场给赵阜开个瓢,叫他见识下世事险恶。昨夜恩,今日仇,竟敢拿他寻开心?!
赵阜今日记事:喜提老婆独家气味,奈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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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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