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凄冷,清酒却还飘香。
三杯两盏淡酒,本不醉人,但落星辰神态间还是染上了七分醺意。灿金的眸子蒙了水汽,一点点染湿眼角的绯色。
他冲着君野笑。
君野却只感到心口一阵胜过一阵的疼。
轻风微雨,长夜未央。
在一片凄冷中,古老的歌谣从深夜尽处传来。
“黄泉路,生渺茫,身归黄泉魂断肠;忘川河,流水长,情断忘川……”唱不完悲欢离合,道不尽沧桑凄凉——
这是鬼差驱使亡灵的号子。
要不了多久,前去勾魂的鬼差就会赶着一群新死的亡魂从旁边这条名为“黄泉”的小路上经过。
黄泉九曲十环,形如游蛇。
在雨水的冲刷下,狭窄而泥泞,雨点儿砸落又弹起,溅起一朵朵血花,顷刻又化作朵朵血色的死亡之花,蔓延向前。
铺成花海,绚烂成灾。
流芳亭倚黄泉而建,旁边,有一处断崖,崖下,便是忘川。放眼望去,血黄色的河水自东向西,逆流而上,河面风吹不皱,死寂无波,看不出半点儿生机,唯有彻骨的寒气凝聚成缕缕白雾从河面升腾而起,缓慢流淌着,与漆黑嶙峋的峭壁形成鲜明的对比。
风从河面吹来,夹着细雨。
拂面微寒。
白衣仙人与红衣少年在亭中对饮,置身于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海。夜色深重,未见灯火,唯有成群的蜉蝣在花间飞舞,闪耀银光,带来一丝稍纵即逝的光明。
“什么?”
许是落星辰说话的语气太过漫不经心,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让人根本没法儿怀疑事实有假。君野手一滑,惊讶到差点儿磕了下巴:
“你是说,那场火是你自己放的?”
落星辰眯着醉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君野却失了笑意。
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目光冷静又滚烫,一时令落星辰觉得像被人架在了火上烤,又像被人提了一桶冰水从头顶灌下,冷得指尖都在发颤。
禁不住躲开了视线。
半晌,君野几乎不忍用更重的语气说道:“仙君,你……这是何苦。”
这一叹,让落星辰轻轻地垂了眼。
他欲盖弥彰地晃动着杯中的半盏残酒,稍稍沉默才说,“只当是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吧。”
声音轻轻的,一顿,笑了声,用更轻的声音说:“为了他能爱上我,我什么招数都用尽了,只是……”
只是。
过后是更久的沉默,落星辰失神地望着手中的白玉酒杯,笑着摇摇头,终是不肯再说。
这不是他今晚第一次走神儿了。
他这次来鬼界,精神状态似乎并不太好。
有几次君野对他说话,他也是麻木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脸色比上次来时也差了些,不仅是疲惫,更是一种缺少血色的苍白。落星辰生的长眉窄鼻,唇薄而锋,本是清冷凉薄的面相,但因他爱笑,又总是时时处处散着温柔气韵,便如三月暖阳,热而不灼,温而不烫。
然而此刻。
夜幕映衬下,一身白衣的落星辰却显得尤为脆弱,整个人都被忧郁笼罩着,仿佛随时会被吞没。嘴角虽然依旧上扬,但透过他轻颤的睫毛,君野分明看到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一整晚,他没有一次真心笑过。
君野心中钝痛,忍不住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落星辰一愣,有点儿僵住了。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拨开少年的手,牵起嘴角:“没大没小,我老人家的头,你一个小孩儿却也敢摸。”
不过这一笑,倒是将方才的阴霾落寞都扫去许多。
君野收回手,跟着弯了弯嘴角,然而眼中的担忧却丝毫未减。他拾起酒杯浅酌一口,说:“得偿所愿,不是该开心么?怎么我瞧仙君,却好像清减了许多。”
嗓音低沉而温和。
关切的目光让落星辰心中一热,眼眶便又有些酸了,他轻轻偏过了头,回避道:“只是有些认床罢了,乍一搬去他的辰光殿,连着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失眠?”
君野将眉头拧得更深:“我叫鬼医过来瞧瞧。”
“不要!”
落星辰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阻拦道:“不用了,我现在已经好了许多。”
君野扫了眼被扯住的衣袖,再看看他憔悴的脸色,不免有些狐疑:“瞧一眼总没什么坏处。”
“……”
落星辰不说话,只仰着脸看他,灿金的眸子被酒气熏染得湿漉漉的,倔强中透着一丝可怜,让君野一下心软。
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无奈笑道:“你就是笃定了我。”
“……”
落星辰一怔,一点点撒开手,望着忘川,陷入沉默。
而在他视线的终点,有一道拱形石桥横跨两岸断崖,凌驾于忘川之上。从桥头斜着向下,延伸出一道紧贴崖壁的陡峭石阶,下方是一渡口,沿岸泊着几只形如新月的乌蓬小船。
船身也是黑色的,与冥界的天幕融为一体。
几只蜉蝣穿过花海,飞下断崖,在河面飞掠。
看着忽明忽暗的银色光点儿入了水,然后再也不见,落星辰摇摇头,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入喉的酒液与吐出的字眼儿一样苦涩:
“他若是你,就好了……”
他笑着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划过,却让君野心疼到无以复加。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我若是他,就好了。是他,便能得你心心念念,朝思夜盼;是他,便能被你一守,就是整整十三万年。
十三万年。
是多少次的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但也只能十指微攥,压下心头波澜。
落星辰忽觉肩头一重,随即被一股暖意包裹,猛地抬头,见是面前少年解了披风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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