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裴钧眯起眼睛看着谢晏,顿了顿道:“你在耍孤?”

谢晏很无辜,他就知道,这人根本不舍得给。

谢晏懂事地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会:“不然……九两也……”

阿言一把抱住了谢晏的大-腿,恨不得捂住他的嘴给他磕头:求您了,别再说了!您再说下去,不等摄政王来削爵,明天平安侯府就要集体饿死!

“平安候真会给孤省钱。”裴钧怒极反笑,“纪指挥使,给他十两!”

纪疏闲:“……”

——别啊!

阿言还想辩解一下,那厢纪疏闲的身形已经闪了下来,站定在谢晏面前。

他从腰间的钱囊里摸了两粒碎银子,犹豫了一会,又回头试探了一会,见摄政王嘴唇抿成一线,脸色黑沉,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平安候,您……”纪疏闲欲言又止,只好将碎银往谢晏手里一拍。

谢晏拿了这十两碎银,有些吃惊,心想“摄政王”还挺大方,心里的感激不禁又上一层。

裴钧看他又朝自己抛来一个万分感动的眼神,只觉胃里被气的直拧劲,他再不想多看谢晏一眼,让人照料好小皇帝,就起身离了宴,带着纪疏闲往后花园去。

无意间抬起手,看见虎口上的抓痕,又是一阵上火。

纪疏闲看他用力踩在径上,就跟要把脚底下的鹅卵石踩碎似的,还没想好怎么说,摄政王已经回到书房,着人煮上醒酒茶,就坐下开始批阅奏折公文。

自他临朝摄政,奏折都是送到王府上来的。

过了会,纪疏闲端着茶汤进来,猛地就听见脚边“砰”一声响,他垂眼一看,是燕山府奏请雪灾拨款的折子。

燕山贫瘠,冬季多雪,三年两头的大小灾不断,但前阵子纪疏闲才派人去看了,确实有些寒冻,过冬的作物损毁了一些,但远不到值得府官日日哭喊活不下去的程度。

且年前九月中的时候,还没下雪,摄政王就预先拨了一笔款过去,加上燕山本地的赋税,足够百姓平安过春。那款拨了还没到仨月,燕山就又来哭,只怕还当摄政王和先帝一样好糊弄,随便哭惨几句就能要到钱。

“张嘴就要八十万两!等燕山全被雪埋了,孤派人一铲子一铲子地把这群蠹虫挖出来上供,都用不了八十万两!”

纪疏闲缩了下脑袋,跟着随声附和:“是是,属下赶明儿就把燕山衙门都砍了……”

裴钧看了他一眼,接过醒酒茶汤,还没喝就往桌上一扥,冷笑起来:“相比之下,还是平安候会跟孤省钱。”

纪疏闲心底一跳,这怎么的了就又提起平安候。

裴钧问道:“他混进御宴,使了多少银子?”

这事儿纪疏闲在街口捡起那张御帖时就立马去查了,本来打算开宴那会儿就跟摄政王汇报的,可那会儿热闹不断,他就没顾上。

这会儿……纪疏闲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好时机。

裴钧不耐烦道:“多少,说,让孤听听。”

纪疏闲吞吞吐吐,把那两个霁红春瓶和雪狐裘的事说了,然后战战兢兢地望着他。约莫是过于荒唐,裴钧压下怒气,只一言难尽地看纪疏闲,道:“他是散财菩萨么?”

接着裴钧没说话,捏着一本奏折深思什么,大概还是在想之后要怎么磋磨平安候罢。

真要是见个血也就算了,就说今晚这些“磋磨”,那不是蚊子给大象挠痒痒?

何况人平安候也没觉得有多羞臊。

“……”纪疏闲记吃不记打,觉得这小侯爷挺可怜的,又擅自揣摩了一下,说道,“殿下,您说您何苦来哉老欺负谢小侯爷,您在边疆的时候——”

裴钧危险地一眯眼睛:“孤在边疆的时候什么?”

“……没什么。”纪疏闲咽了声唾沫,“您在边疆时威风凛凛、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攻无不克,属下看了极为钦慕!”

裴钧沉默了一会,又心不在焉地批了几本奏折,忍不住又问:“前头宴散了吗?”

纪疏闲出去又进来:“回殿下,刚散,陛下已经被照看着回去睡了。”见摄政王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福至心灵,“平安候和他的小管家还没走,看样子好像是什么东西弄丢了,正叫人去找。”

裴钧抚着虎口上的伤痕,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疏闲怕他想一出是一出,再找借口罚平安候在院子里站一夜。

刚才出去打听的家仆就说,瞧着平安候嘴唇子素白,脸颊反是红扑扑的,脚步虚浮,可能是喝了风不大舒服。这要是真被罚站一夜,搞不好能弄出人命来。

裴钧皱眉,问道:“你说他是真傻还是假痴?”

传出谢晏烧傻的时候,裴钧人已经出发去往北境了。北境天寒地远,消息都滞后,若是没有专门吩咐,谁也不会在一字千金的军机要务里夹带一个无足轻重的谢晏。裴钧知道的,也不过是谢晏落水了,谢晏大病了,谢晏还活着。

仅此而已。

回来以后裴钧又忙着整肃朝廷,没顾得上管平安候府。

所以自那年探花筵,这还是裴钧第一次见着活的谢晏,而不是流言里那个疯了傻了的平安候。

纪疏闲想起一些传闻,低声道:“五年前平安候落水后就大病不起,属下听说,那时候整个太医院都来了,才堪堪将小侯爷的命给拉扯回来,但脑子就……”

“京里和他玩的好的几个世子也去探望过,有的说他站床上胡言乱语,有的说他哭笑无常,还有见他蹲地上……吃土。”纪疏闲顿了顿,“都说是……真傻了的。”

裴钧道:“刚才你看见了,他穿戴齐整,人模狗样,哪里像个傻子?”

纪疏闲迟疑:“也许是他那小管家教的好?”

裴钧神色复杂,似是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隐秘:“你不知道,他惯会演戏。当年到孤宫里摔了一跤,跌破了头,醒了之后就赖在孤房里不走了,说什么失忆了脑子不好了。装的像模像样,孤信以为真,结果他——”

纪疏闲竖起耳朵:“结果怎么?”

“……”裴钧不说了,只错了错牙,冷笑一声。

纪疏闲没听到摄政王秘史,大失所望,随口说道:“那不若把他那小管家叫过来问问。”

裴钧似是真这么思考了一下,半晌,他又给拒了:“良言就是他的狗腿子,能问出什么来?过会来了再抱着孤大腿,说日日夜夜思念孤,问孤要钱?孤给还是不给?……算了,你下去罢。”

“哦。”纪疏闲往后退。

裴钧叫:“回来。”

纪疏闲又站住。

裴钧问:“那笼子呵罗单的鸳鸯鸟呢?”

纪疏闲莫名其妙,不知他怎么提起鸟来:“殿下嫌吵,就叫下头人拎到花房去了。殿下想看?还是说,给陛下送到宫里去玩儿?”

裴钧想了想,抬手招纪疏闲过来,附耳朝他说了几句。纪疏闲听完,满脸犹疑:“这……不好吧?”

抬头看了摄政王一眼,纪疏闲忙改口,恶狠狠道:“这很好,这是他应得的!属下这就去。”

纪疏闲刚走,下头人把宴会上收的其他献礼给送来了,问摄政王怎么处置。

裴钧想想就头疼,让他们扔库房去。

回话的家仆点点头,一扭身撞上了身后一名端着贺礼的婢子,一卷子卷轴掉下来,打他脚边起就开始往外滚,一边滚一边展,另一头直撞上摄政王书房的门槛才停下来。

裴钧看见了,又是一肚子郁火。

这红底黑字拉开了二丈多长,少说几千个福字,能从花园子这头铺到那头,当地毯都绰绰有余!谢晏那厮念书的时候连太傅留的功课都懒得写,现在能有这孝心,亲笔给他抄福?

……竟然拿这种东西糊弄他。

家仆忙不迭把这糟心玩意儿捡起来,在裴钧阴沉幽邃的视线里把它卷走了。

那边王府门前,谢晏又重重打了个喷嚏。

雁翎卫说车马拥堵在王府门口不像样子,开宴时就把他们都赶到两条街外的空地上去了,要走得差小厮去叫。等马车的功夫,阿言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裹到谢晏身上,把他狐狸围脖系好,又将原本挂在谢晏腰际的一块玉佩给收起来。

刚才在王府里找的就是它,平安候府里用不上的玩意儿基本上当没了,这些都是原先从南邺带过来的。阿言不舍得当,将来留着给公子做念想。

今天想着赴御宴,得留个好印象,穿戴上不能让人笑话,这才拿出来戴。

要是早知道……算了,千金难买早知道,阿言叹了口气。

白让公子挨了这一顿冻,希望回去了千万别再伤风才好。

缀着“平安”灯笼的马车吱吱扭扭地驶过来了,阿言扶着谢晏上去,刚落下羊毡帘,忽地背后一阵脚步,听着是疾步如飞,但步履稳重,是个习武之人。

阿言心里咯噔一声,恨不得立刻扎上翅膀飞回去,可还没来得及溜,领子就被人拽住了,他警惕地叫道:“纪大人,你又做什么?”

“还好赶上了。”纪疏闲停下来喘口气,讪笑道,“我奉摄政王命,给平安候送点小玩意儿。”

听见是奉命,阿言把涌到嗓子边上的“我们不要”给咽了下去,不敢不要,生怕摄政王突然发作,就不让他们公子走了。他两手一摊,认命道:“那你快松手。是什么东西?”

手上重重一沉。

阿言赶紧一个囫囵抱稳了,瞠目看着这东西:“这不会是……”

谢晏听见两声啾鸣,忙掀开帘子朝外看,见了这罩着绒布的笼子,立刻一阵欣喜。

——呵罗单的鸳鸯鸟!

谢晏轻轻又轻轻地掀开绒布一角,怕打扰了鸟儿睡觉,偷偷地往里看了看。

纪疏闲瞧着平安候隽美单纯的侧脸,心道可怜见的,这么个小傻子,落到凶狠阴险的摄政王手上了,那不就是兔子进了狼窝。他清咳一声,对阿言说道:“传摄政王命,赐平安候相思鸳鸯鸟一对。摄政王说,此鸟鸣声清脆悦耳,他甚是喜爱,望平安候好生饲养,体贴照料,若……”

他一顿,面色也有些发耻,赶紧一口气说完了:“……若是把鸟养死了,就让平安候自己关金丝笼子里,去、去叫给摄政王听!”

“……”阿言看了看笼子,又看了看羞耻得耳根子一点点红的纪疏闲,神色复杂,“叫给摄政王听?”

“啊,嗯。”纪疏闲含混应一声,避开了他的视线,“好好养,千万别养死了。”

“……”

纪疏闲不等谢恩,就扭头飞快地走了,路上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走到半截,忽的错愕住。

把平安候关进笼子里,正常人都不会这么罚人……

摄政王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暗癖罢?

啊,难怪。

摄政王:你死了!指挥使你听见了没有?你今天起在我这里就是个死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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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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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摄政王春风一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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