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龙寺出发向着城外奔南数十里路就到了广安寺,那里有处荒山,因着遖佩公主宇文呰拜佛频繁,便时常封山。
因而这里药材也较别的山头多些。
如今阿无没有多余银子去买昂贵的药材,只能现挖。好在从前阿无身边跟着位叫阮坚的病秧子,令阿无对常见草药也颇有了解。
清晨的山起着浓雾,露珠打湿了阿无的裙摆,阿无正弯着腰找寻药材,她看了眼已装有一大半药材的竹篓,觉得差不多了。
一大筐应该够肖柏喝上几日了。
阿无顺着原路返回,可原路上阿无来时印记却不在了。
分明是原路,却不是原来的路。
阿无没想到小小广安寺后山竟设有迷阵,她费尽心力,只不过从西边山绕到了东边山。
阿无只能一路向下,先下山再做打算。可却阴差阳错走到了广安寺内,又阴差阳错见到了传闻中的遖佩公主宇文呰。
阿无远远看去,这遖佩公主长得不差。不过比起容貌,让人不可忽视的更是气势,此人脸上尽显威严,并不似旁人口中那般看着和睦,阿无猫在墙的一侧,欲等这些人离开了再走,省得冲撞了节外生枝。
可宇文呰并没有要立即离开的意思,其身后侍卫打扮的女子正在擦拭一处石凳,显然宇文呰打算坐一会儿,那人朝着宇文呰点头示意,随后走过去亦步亦趋跟在自家主子后面,满身戒备,那走路姿态一看就是练家子。
阿无见她们不走,只得绕路离开了。
可阿无努力了一身臭汗,只不过从这头墙角绕到了那头墙角,而那两位依旧还在。
“绕了这么久,还不滚出来么?”
阿无分不清开口的是谁,但已经被发现了,她只得大大方方走出来,双手抱拳致意:“无意闯入,还望公主恕罪。”
宇文呰背对着阿无,正在悠然品茶,她身旁女子喝道:“还不跪下!”
“钩韫!”宇文呰声音听不出情绪,而后转过背来,待看清阿无后,脸色立马不愉:“你怎么到这来了?”
“你……认识我?”阿无自问从未与这位打过照面,自己对于眼前这位公主的那点了解还是从传闻听来的。
宇文呰轻蔑一笑,满是不屑:“远远瞧过一眼,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瞧过?阿无不记得十几年前宇文呰来过西疆。
“你走吧,今日之事敢透漏半分,你便活不成了。”宇文呰轻声告诫。
透漏什么事?公主背着人偷偷在广安寺后山喝茶?阿无心里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但她无一丝犹豫,转身就走。
钩韫叫住了她:“是身后这门。”
待阿无走后,宇文呰端着乌木色瓷杯问道:“不问我为什么放过她么?”
钩韫闻言摇摇头,很是恭顺,宇文呰放下茶盏,“钩韫,你太沉闷了,一点意思也没有,”话是这么说,可语气确是很满意:“杀了她东宫会找我麻烦的,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寻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寻着个相似的,做姐姐的怎么能轻易毁了去。”
阿无迅速离开广安寺,她还是没想起来何时见过宇文呰这件事,也索性不去想,反正今后她也不会再同她见面了。
路上很多来往商贩,阿无背着竹篓混入百姓中并不打眼,阿无小心走着,生怕一个不注意便摔个四仰朝天。
这样湿滑的路,阿无上次还是在江南的梅雨季见过。
这算得上是百姓出城主路,来往行人因为湿滑已摔倒数次,阿无千防万防还是中了招。
她一个不慎便摔了一跤,只觉屁股又麻又疼,擦肩的老伯顺势搀扶着她起身,只觉得在这处摔了跌了实在家常便饭。
“没下雨没下雪的哪儿来这么多水。”阿无侧身看着后背脏污喃喃自语。
她捡着撒了一地的药草,听身旁老伯道:“这条路向来日夜洒水。”
老伯解释:“遖佩公主一心向佛,常年去寺院为大齐子民祈福,这是去广安寺必经之路。可这条路不比官道,来往百姓众多,浮尘过大,昔年公主每每路过此处便咳嗽不止,陛下见状便下旨,无论天晴亦或是下雨,每日都会差人在路上浇水。”
“就为此事洒水?好不公正的旨意。”阿无觉得为一人做这不利于万人的事儿,当今圣上多少有些昏庸在里头。
老伯闻言有些错愕:“不公正?老百姓哪来的公正可言。”
阿无不能理解,暗叹自己倒霉,偏偏赶上公主祈福的日子,她无意问道:“若是公主不出行呢?也洒?”
“也是照办的,天子之令,谁敢偷这个懒。”
这个答案阿无没有想到,在她看来,顶多在公主出行的日子里洒水降尘,公主祈福的日子一月就那么几次,众人避着些,那几日不方便也无可奈何,可日日洒水,将这路弄得湿滑易摔,实在没理。
“那就没有旁的贵人在这摔倒?”阿无心想,若是百姓就算了,朝臣贵女们摔跤总是不雅的,这么些年,不至于无一人反映。
老伯话中带着些嘲弄:“贵人自有官道,这条路若不是通往庙中,公主怎会走到这里。”
阿无从前在军营中听过宇文呰的名号,都说遖佩公主是贵人中难得的好性子,广结善缘,为人和睦,阿无问道:“这路常有事故,公主知道么?”
“定是晓得的,杂草岂敢比拟金枝,走路提防着些就是了。”
哪有好好的路总要人提防着走的,且来往行人皆是一身泥泞,找不出几个干净的,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
阿无又问道:“那圣上也不管不问?”
老伯像听到笑话,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姑娘怎的如此天真。”
阿无不是天真,只是她曾经站在权利的顶端,没感同身受过这般处境,她有着一身精湛武艺,就算卷入了权利的漩涡,也会得到相对的公平。
弄权者对于底层的不屑与轻贱,她未曾体验过。
阿无愤愤:“既然大家心知肚明,为何口口相传她广结善缘、为人和睦,这般行为结的是什么善果,和的又是哪门子的睦,她好意思说自己一心为民祈福么,听到别人对她的赞扬,这位公主不觉心中有愧么……”
“心中有愧?她受用的很,”老伯轻拍阿无后背,示意她声音小点:“她日日拜佛不就为了博取这好名声么,大家知道又怎样,谁有那个胆子在人前反驳她为人不善?待人不和?都是装的?不要命了差不多。”
阿无不再多话,心里不由想到,若想废除这道圣旨,唯有公主在此地摔倒这一个法子了,毕竟百姓摔倒万次也抵不过千金之躯的半点损伤。
不过也只是想想,皇女怎会亲自下来走路。
阿无觉得真是讽刺,公主为民祈福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老伯见阿无神情苦涩,安慰道:“你也别多想,这么多年大家伙也都过来了,咱么不读书不做官的,整天脏活累活干着,身体结实着呢,摔死都不打紧,摔几跤算得了什么,”他好心交代:“你在外面可不能口不择言乱说公主是非,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这辈子可就完了。”
阿无听着有些心酸,大家承担着这位遖佩公主带来的苦果,还得细心维护她的名声。
到了城门口,阿无拜别老伯,临行前,老伯道:“这条路老朽走了千万遍,姑娘今日所问人人心中如明镜,但都见怪不怪,只有姑娘对此觉得这是‘不公正’,我观姑娘对于不义之事心中很是愤懑,行事作风有些说书人口中的侠者风范。”
他一吐为快,眸中含着满满笑意:“姑娘少年意气,若有朝一日,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废在姑娘手上也说不定,老朽静等这天到来。”
阿无只当这是老伯的玩笑话,笑着朝他点点头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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