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州下的两个县城,全都被关了城门封闭了。其中一个三河县疫病严重些,太子的人把所有生病的人全都关进了院子里,一把火烧了。”
李随昱听得面色发黑,忍着怒意道:“另一个县城呢?”
“另一处泗河县好一些,让进不让出,我们的人大部分在这处,只有汪夏在三河县。”柳河低头道,“而且我们发现,夏江南的并非太子本人,而是他门下一位善于伪装的易容先生。”
“李关在皇帝和太子之间左右逢源,林培荣是他的直系,既然林培荣没有将这件事情捅出来,那李关是站在太子那边了?”
柳河道:“如今看来是的。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太子的人将这两个县城看得很紧,疾病暂时不会流传开。只是可惜了两个县城的原住民,恐怕……就算汪大夫医术高超,但现在三河县根本没有草药,太子的人近期连粮都不往进运了,看样子是要弃了三河县。”
李随昱沉吟许久,他揪了一片草叶,坐在廊下将草叶一点一点撕成了碎片。
太子钱粮和草药皆没有送往渌州下的两个县城,那他会带着这些去哪里呢?
李随昱趁着太子出京挑拨他与皇帝的关系,太子此时肯定已经得到了皇帝对他起疑心的消息。
这种时候太子不抓紧立功,反而顶着风险放弃了渌州的三河县,那他去的地方必然可以对当前的局势产生决定性的作用。
是兵。
西北的兵动不了,东边抗倭倒是很灵活,倭寇就算上了岸也顶多对周边民众□□伤一些人,不会直接抢占土地。
太子大概率是去了东边。
一片叶子撕完,李随昱起身道:“传信给李百灵,提前行动。”
柳河震惊:“是否过于草率了些,仅仅一个三河县,至于改变整个计划吗?”
“不是改变,只是提前。李百灵只会练兵,不会打仗,你过去帮她。另外再派一队人马,给汪夏那里带一批草药。”李随昱想明白了太子的动机,心中的焦躁反而缓解了些。
太子这人不愧是皇帝的亲儿子,有城府,但不多;贪图享乐,目光短浅,他抢夺皇位会是为了天下的安定吗?如果他是,又为什么要贪了赈直接放弃一整个县城的百姓呢。
这父子俩没一个好人,没一个真心为天下考虑之人。
李随昱目光凛然,道:“你明日出发,今日我们先想办法凑点钱。”
柳河神色讪讪,“凑钱……还用想吗?这不现成的。”
李随昱不到万不得已,其实不想动华挽月的钱。毕竟从古至今,只有最无能的男人才会惦记媳妇的嫁妆。
可他没有办法,他不仅有士兵要养,还要给那三河县筹一批草药。尤其是后一件事,丁点儿都耽误不得,徐徐图之肯定来不及,只能先从挽月这里借一点——以后他定会还的。
华挽月今日仙子美妆开业,家中她的人大部分都去帮忙了,另外剩下的厨娘这些日子也经常到挽月的甜水铺去。
所以现在拾金堂剩下的人大部分都是当初楚王妃找来的莺莺燕燕。这些人被楚王妃特意挑选过,空有漂亮脸蛋,实际上都没什么心机,很好打发。
唯二棘手的是华挽月今日休假的两个侍卫,温四和温六。
华挽月看财看得紧,温家兄弟主的地方和她那些嫁妆在一处,因此就算是休假,温四和温六也是在库房周边打转的。
李随昱一手持着佛珠,一手背后,迈着四方步走进温家兄弟所在的小院。
温四正在院子里玩蛇,手中用钳子夹着一只肉色的不明生物幼体,在小红蛇面前诱惑它跑起来。
小红蛇毫无反应,径自爬进一处草丛里睡觉。
温四只好把不明生物丢到它嘴边,恰好李随昱进来,他起身略显惊讶地对李随昱行礼,“世子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
李随昱道:“我要在家中住一段日子,但日常用品放在皇极寺忘记拿回,可否请温四兄弟帮忙跑一趟?”
温四道:“世子不必客气,我家小姐向来嘱咐嘱咐我们您是另一个主子。”
他把正在吞咽的小红蛇温柔的抓起来,手动盘起,小心翼翼的放进帽子里,然后戴到头上,便快步走了出去。
他一走,柳河从角落冒了出来,“世子妃是真心对殿下啊。”
李随昱找了一圈没看到温六,猜测他应该是自己出去玩了,便快步走向库房,道:“是我对不住挽月。”
柳河安慰道,“往后您得了天下,要以天下为聘,再娶一次世子妃才好。”
柳河还记得,当初世子和世子妃拜堂,还是李百灵替的。
李随昱沉声,“是个好主意,记你一笔功劳。”
柳河嘿嘿一笑。
就这样,两个贼很顺利地靠近了华挽月的库房。
李随昱让柳河在外面看门,自己一个人进去。
华挽月的库房里全都是一个个的木箱,他在华挽月在敏德小筑收拾箱子的时候,就已经记住了那几个装金子的箱子。
找到倒是很容易,但是开锁就有点难了。
三条小孩手腕粗的锁链,两竖一横地将装金子的箱子牢牢捆了起来。锁链上的锁看起来是个机关锁,锁头上有三个可以拧动的滚轮,滚轮上又有很多看不懂的符号。
什么“O”“P”“Q”,不知道华挽月脑子里哪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李随昱知道自己看不懂也不硬想,直接掏出一把准备好的小锯,开始在木箱隐蔽的角落处开洞。
锯齿在木质的箱体上发出“克拉克拉”的声音,李随昱忽然觉得自己跟一只耗子似的,偷东西也就罢了,还破坏人家东西。
李随昱心跳很快。
他五岁在战场走失,被一老和尚转手卖给一户人贩子,从西北流落至南国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看来这亏心事果然还是要少做。他心里内疚得厉害,手上的动作一点儿没疏忽,一下一下,动作大开大合。
稍微看出点里面的金光了,门口守门的柳河突然敲了下门,给他有人来了的信号。
李随昱当即停下,整个人不再动作,躲在箱子后面掩住身形。
一声倒地的闷响。
温六的声音出现:“谁!?”
柳河奄奄一息地发出求救:“救、救我……”
温六立刻赶来,走进一看,竟是王府内一位眼熟的侍卫,正满身是血的躺在他们宿舍门前。
温六急忙上前,将他扶起,“兄弟,你怎么了?”
柳河虚弱道:“带我……去找世子……有事禀报……”
温六一看就知道这人绝对受了很重的内伤,从怀里掏了一把治内伤的丹药,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嘴里,然后将他背起来,直奔拾金堂书房,“兄弟!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找世子!”
沉重的脚步声远离,李随昱立刻继续耗子工程,千喜万苦锯下一小块木头,忙伸手从里面捞了一把金锭出来。
每个金锭二分之一掌心大小,实心足称,李随昱一手能抓四五个。
他抓了两把,感觉差不多了,将木板扣回去,脚底下的木屑踢进木箱地下藏着,出了库房院子后先把金子藏进了隔壁的李百灵的院子。
温六正在拾金堂大喊大叫:“殿下!世子殿下!”
而柳河被他放在廊道上,进气多出气少地人事不知。
拾金堂的闲杂人等都被吸引了出来,其中有小丫鬟认出柳河,跑过来趴在他身边哭:“柳侍卫!柳侍卫!你怎么了!你不要死啊呜呜呜!”
柳河:“……”
李随遇一路加急回了拾金堂,迈进大门前抹了一把脑门上因为首次偷窃紧张出的汗,然后一脸清心寡欲地进了拾金堂。
他沉稳道:“出什么事了?”
温六道:“世子殿下,您的侍卫突然重伤出现在府中,恐怕内有隐情。”
李随昱随口叫了个小丫鬟,“赶紧去请府医。”
他看向温六:“你是挽月的……”
“属下温六。”温六抱拳道。
李随昱:“多谢温六兄弟,待柳河醒了,我再让他去跟你道谢。”
一般来说,这样就是下逐客令了。
但温六不是一般人,他看了一眼柳河,对李随昱道:“柳侍卫身上都是内伤,敢问殿下是派他去做了什么……若是小姐问起今日之事,属下也好有个交代。”
李随昱:“……”他怎么知道柳河装这一出安排的是什么借口。
正当他想胡乱编个皇极寺的事项,就听柳河蚊子似的嘤哼道:“王爷……赌场……”
李随昱:“我派他去查王爷赌场输钱一事,没想到赌场背后之人的手段竟如此恶毒。”
温六恍然大悟,“我家小姐也说了,王爷赌坊败光家财一事,其中定有蹊跷,不然就凭王爷曾经在战场叱咤风云,绝不可能戒不掉赌。我家小姐果然机智过人!”
李随昱:“……挽月心智过人。”
温六道:“那属下就先退下了。”
李随昱走到柳河身前,一副关心他的样子,看也不看温六地摆手道:“去吧。”
温六一走,李随昱让围观的丫头婆子也都退下了。
柳河迫不及待的睁眼,小声道,“成了吗?”
李随昱点点头。
柳河卸力,虚脱躺在地板上,“温六给我塞了一嘴的药,估计要好几天不能如厕了。”
治疗内伤的常用药都有便秘的副作用,柳河明显深受其害过。
李随昱拍拍他的肩头,“算工伤,没补偿。”
另一边,华挽月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带着自己的人回家。
回家路上,黛衣听果子说了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惊得下巴都要掉出来。
“小姐……果子才八岁啊!”
“我又什么办法,她自己愿意去。”华挽月觉得果子虽然小,但她有资格决定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公主府不是个坏的去处,她去了也不错。
就算以后想出来,拾金堂也总会为她留一扇门。
楚王府今日的主子只剩了华挽月和李随昱。
楚王妃回了娘家,楚王爷一早进宫,现在都没有回来。这当爹当娘的,还真是听他们儿子的话。也怪不得前一日两人会真的坐在她的身边听她劝解,分明是习惯了听孩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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