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像艳色披帛覆盖在京城之上,晚春初夏,空气已经有了一丝丝暑热。
去年的这个时节,华挽月正怀疑方知府要吃她家绝户,在渌州各大家族寻找能解困之人。
然后她得知了楚王世子下江南一事,直接让人来京城打探世子消息。
短短一年,华挽月成婚又和离,曾救她于水火的楚王府从天堂堕入了地狱。
据说官兵将楚王府包围之后,派人进去,才发现楚王府早已人去楼空,府里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下等丫鬟小厮。
同时被包围的还有皇极寺,官兵们将皇极寺搜了个遍,确实找到了个在闭关的“李随昱”——一个易容成李随昱在闭关之处骗吃骗喝的乞丐。
皇帝下令,整个皇极寺闭寺候审,楚王府的所有下人都被抓了起来,听候发落。
京中流言四起,仙子美妆一下就空了,那些她帮忙开起来的店铺也有好几家挂起了暂时闭店的牌子,就算是仍在开门的那些也全都门可罗雀。
京城人士政治敏感度很高,楚王府被围,一家三口凭空消失,定不是小事。
华挽月曾经是楚王府的人,在华挽月落罪或脱罪前,他们只会静观其变。
即便如此,华挽月接下来两天也正常去仙子美妆上班。
她能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探着她,一旦她有任何异动,暗处的人一定会出手。
可就是这样,她才要告诉背后的人,她和楚王府没有任何关系,她确实因为楚王府一事害怕,但她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她日日出现在店里,但面色急速憔悴下来。
这天早上,华挽月发现她放在圆桌上的圣旨被扣到了反面。
她问舒晴:“最近有人动过圣旨吗?”
舒晴摇摇头道:“近些日子只有我和舒宇来过,黛衣姐姐都没进来。”
华挽月又叫来温大:“外面怎么样?”
温大道:“有人在远处监视,但没人靠近。”
“知道了。”
晌午,华挽月在仙子美妆门口晕倒,店里的人急急忙忙去隔壁巷子请了大夫。
华挽月扎了一脑袋针,醒来就乘坐马车去了公主府,求见长公主。
长公主的门童一见她就迎了上来,带她进了去,话语中隐隐有些恨铁不成钢:“佳慧县主怎么才来,长公主都等急了!”
华挽月心下感动。
门童道:“殿下这几天就一直等着呢,您快进去吧。”
华挽月快步进了长公主的茶室,长公主给她的茶都倒好了,见她进来明显松了口气,而后面色沉静下来,“你倒是沉得住气。”
“我怕连累姐姐。”华挽月脚步虚浮地坐到她对面,身姿柳若扶风,话音怨气满满:“楚王府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店都没人来了!”
长公主仔细打量了她的表情,见她是真的又怨又惧,才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华挽月万般无奈,“姐姐,我知道您和陛下、楚王爷关系都好,可我真的还是想和您抱怨……若不是楚王府过分,我也不会跟世子走到和离这一步。”
“你和昱儿不是因为孩子和离的么?”
华挽月连续几天没睡好,脸色很差,见到长公主又情绪激动,缓了一会儿才道:“不全是。我一介商户女,能高攀世子殿下是真的祖坟烧了高香,从嫁进楚王府开始,我一直想与世子好好过日子。”
华挽月说抬眼看向长公主,长公主眉目平和,静静地回望着她。
太平静了,甚至有些平静过了头。
华挽月继续道:“可世子一直往寺庙跑,好不容易将他那颗心焐热了些,我又发现他……”
华挽月垂下眼睛,看见长公主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了下。
“他怎么了?”
华挽月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顿时泪眼汪汪,“他偷我的金子!楚王妃和楚王爷竟然都知道,还帮忙瞒着!而且我刚进京时有一阵子,全京城都在传是我下药才嫁给他,您可还记得?”
长公主不由得点点头,那时她确实因为流言对华挽月态度不佳。
“——是王妃故意放出去的消息,败坏我的名声!”
华挽月哭哭啼啼道:“我确实身份低贱,但从小父母宠爱幼弟爱戴,何时受过这种羞辱!所以我一知道所有的真相,立刻和世子和离了。和离书还是用钱从楚王爷那里买的。”
长公主见她哭的厉害,递上帕子,“你现在是县主了,还是陛下亲封的佳慧县主,受了委屈,找皇兄、找皇姐,总有人能为你做主。”
华挽月擦着眼泪,缩缩脖子,“我哪里敢啊,要不是这几天实在怕得紧,我也不会来麻烦姐姐。楚王府到底是怎么了?我已经与世子和离,还会被牵连吗?”
长公主嘴巴动了动,犹豫两秒后道:“他们造反了。”
华挽月手中的帕子掉落,浸道茶杯里,浅绿色的茶水急速向雪白的帕子蔓延开来。
“造、造反?!”她高声尖叫,两眼一翻,一口气没喘过来,险些要晕过去。
但很快她被求生意志惊醒,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我、殿下……我会不会被拉去砍头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真的和他们没关系啊,我都跟和离了!”
长公主长叹一口气,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陛下不会冤枉人的,放心吧。”
华挽月激动地起身,“那我主动找陛下说清楚?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楚王一家什么都瞒着我,我嫁过来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着做生意,哪里有时间跟他们蛇鼠一窝!”
长公主拍拍她的肩膀,“你先回家去,陛下应该很快就会宣你进宫了。”
“真的?”华挽月迟疑道:“姐姐,你一定要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造反的事情。”
“姐姐知道,你先回去吧,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
华挽月被人带出茶室,长公主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低声道:“陛下。”
皇帝从屏风后走出来,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李关。
他笑道:“皇弟一家竟合起伙来欺负弱女子,真是丢人啊。”
长公主没好气道:“挽月既然在和离后还大张旗鼓地笼络朝臣妻女开商铺,就不会与造反一事有关。陛下收了人手吧,别吓唬她了。”
皇帝坐在华挽月刚刚离去的位置,轻佻道:“朕可没有吓唬她。她对昱儿虚情假意,焉知昱儿对她毫无真情?”
长公主凝眉,“陛下要用她引出李随昱?”
皇帝不置可否。
“昱儿与挽月从相识就是为了利用她,从渌州回来的林培荣不是都和陛下说了吗,他怎么可能对挽月动情。”
像是回想到了什么,长公主的语调里多了几分唏嘘和嘲讽:“男人心中哪里有真情,只有贪欲。”
皇帝却顾左右而言他:“皇姐证明了她的清白,又要如何自证?”
“我有什么清白可言,若陛下觉得臣妾与造反有关,杀了、流放,任凭陛下发落。”长公主饮了茶,转身离开,将皇帝一人撂在了茶室。
皇帝悠悠然坐着,将手边的茶具里的水浇在盆景里,“李关,你怎么看?”
李关眯缝着眼道:“那林培荣是太子的人,说的话不尽可信。”
皇帝心情不错地哼了声,“也轮到你来挑拨我们父子感情了?”
李关砰地一声跪下,“陛下恕罪。”
“罢了,回宫吧。”
李关利索起身,跟在他身后,“那长公主殿下……”
“禁足。”
“是。”
华挽月一回到马车,立刻瘫软在舒晴身上。
舒晴见她满脸泪痕,后背也汗津津地湿了一层,赶紧给她擦脸,“小姐这是怎么了?”
华挽月心有余悸,“好久没有演过这么累的戏了,先让我歇歇。刘叔,回家。”
马车跑起来,华挽月掀开一点窗帘吹风,心中仍忐忑不定。
这一趟公主府之行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先是门童对她的催促,门童是公主府的人,他的情绪一定都带着长公主的感**彩。
他说了长公主等了华挽月好几天,可华挽月进到茶室后,公主却沉静平和极了。
二者对华挽月反应截然不同,必定是其中一个不对劲。
华挽月更倾向相信门童。
长公主的茶室一定还有让她不得不压抑情绪的存在。
如果说以上都是华挽月捕风捉影的猜测,但当华挽月与长公主对视,在她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后面有不明人影晃动时,这猜测已经被证实。
华挽月不知道藏起来的是谁,但她假设是皇帝的人,她便演了一场大戏。
临走前,长公主说皇帝会宣她进宫,华挽月就安心等着被传召。
然而又过了很多天,皇宫一直都没有消息。
这期间仙子美妆的营业没有停,也不能停。只要她还在营业,京城众人自然会知道她是无辜的。
当仙子美妆的生意渐渐回温,华挽月一直悬着的心脏逐渐落地。
不过很明显,当初她寄托于蛛网计划的想法还是有些天真。
这段时间她定制店铺的客户没有一个人来过仙子美妆,也没有人跟她通过信。
好在当时她没有直接撤出京城,不然一定会坐实了她对造反这件事知情不报,一旦李随昱兵败,整个华家都会被她牵连。
如今命保住了,亲朋也保住了,就连她的商业版图也因为这一下刺激急速扩张,勉强算是因祸得福。
华挽月踏实做生意,本以为这件事情就会这样慢慢过去,无论李随昱造反是否成功,那都属于权力高层的争斗,与她再无关系。
可她没想到的是,仅仅过去两天,宫里就来了一个小太监,直接封了华挽月在京的所有店铺,将她带入了京兆尹的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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