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没回消息。
这是方耀起床后得到的第一个结论。
他想追杨树。
这是方耀昨天晕倒前得出最后一个的结论。
但是现在他不理他。
方大少爷有点不爽。
看了眼时间：
9：37。
那厮绝对起床了。
打开相册，从里面挑了两个昨天不会的题给他发过去。
嗡嗡。
不到五分钟，那边发来两张照片。
解题步骤，易错点，知识点都在纸上写的清清楚楚。
嘿？！
方耀摁着手机：【昨天的事解决完了吗？需要帮忙吗？】
然后，又没回。
等到方耀做完两张生物卷子，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方耀不死心，不如说更来劲了，又找了几道题发过去，正巧楼下阿姨喊吃饭，他倒想看看杨树想干什么。
方蓉蓉今天不在家，于是他自己快速炫了几口就上了楼。回来一看，果然。
他回了。
步骤是网上找的，而一句一句的回复都是重要的知识点。
方耀几乎秒回：【你现在在家吗？】
那边又没回。
方耀对着那个备注看了两分钟。
甚至连个“对方正在输入”都没有。
故意的。
方耀趴在床边，毫不犹豫摁下语音通话。
嘟——嘟——嘟——
他要是不接就……
终于，响铃三十多秒后。
“什么事？”
方耀挑眉背过身倚着：“杨树，你是故意的。”
陈述句。
“没事我挂了。”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方耀皱起眉头，手机的那一头传来风呼声，周围还时不时有两句鸟叫。
“你在外面？”
“嗯。”
“在哪儿？”方耀看了眼表，“我去找你。”
“……”
他把电话挂了。
方耀：“……”
行。
不回他是吧，只改题是吗？
好。
于是方耀疯狂刷了一下午的题，不仅数学，生物地理也刷，会的不会的都一股脑拍照给他发过去。起初对面还回复几个，后来就没消息了。
如此透支脑细胞，直到黑得需要开灯，方耀才发现原来已经很晚了。
没开灯，直接拉开门下楼想着找点东西吃，反正家里就他一个人。拖鞋落在地上很轻，方耀打了个哈欠扶着扶手往下走，昏黄的光给周遭扑上一片柔光，像是有温度。
落地灯怎么开了？
方耀慢慢往下走，只见女人窝在沙发里，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的东西，手轻轻一遍又一遍擦着，不厌其烦。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竟然都没听到声音。
而她专注的样子应该是没察觉自己在家。
连忙往下迈了几阶，想着轻轻绕到她身后吓她一跳。方耀心里盘算着从哪个角度不会让落地灯产生的影子暴露他，而当他到达那个完美角度，也就是方蓉蓉的右后方时，他愣住了。
她的肩膀在抖。
声音发颤。
她在哭。
而她手里擦的东西他也看清了，是上次她看的那个。
也是杨树钢琴上放的。
杨树的父母。
脑子里好像有根弦断掉，极限拉力让耳朵一阵盲鸣。
“你说你不会再接近他......放过阿耀......”
“我病了......”
“对不起。”
紧接着是暴雨、惊恐的表情、眼神、跑走的背影......一张张幻灯片似的画面不断切换、堆砌、撕碎、拼凑，最终拼凑出两张完全陌生的脸，笑着对他说别怕。
“啊啊啊啊！”
“方耀！”方蓉蓉被吓了一大跳，慌乱把手里的东西扣好连忙起身，“你怎么了？”她走上前想着扶他，却被他狠狠推开。
“方耀！”
方耀抹了一把脸，不管不顾地跑出去。
为什么杨树不回他消息？
因为他是傻逼。
他忘了！
方耀边哭边跑，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越过一个个讶异的路人，方耀用自己跑一千的劲头跑着。
他忘了，他忘了......
终于，筋疲力竭，停下来弯下腰喘着粗气，泪早被风吹干，方耀咽了口气抬眼看。
墓园。
鬼催似的，他走进去。
登记完，值班的大爷贴心给了个手电和纸巾，方耀谢过就走了进去，他转了一大圈，记不太清楚了，手机也没带出来，但是印象中姥爷的墓就在这片墓园。
他想在那里呆一呆。
又转了一圈，终于在一个放了两束花的墓碑旁边找着了。方耀用大爷给的纸巾把碑擦了擦。
其实不怎么脏，纸巾几乎没擦下什么来。
擦完就直接在前面的地上席地而坐，看着小老头慈祥的脸，泪又涌了上了。
“老爷子，我来看你了。”
“不过什么也没带。”
方耀挪了挪，刚才过来就把手电关了，趁着夜，这才看见碑前靠着一个黑影，手电打开。
是一束花，看上去很新鲜。
方耀张大口，又向旁边的碑位看去。
有束一样的。
难以置信地站起，把光打过去。
杨哲梁和韩沐柳之墓。
图上的女人笑得很灿烂，男人也很俊朗和温柔。
“阿耀，谢谢你保护我们家小树。”
“他性子软，多教教他。”
成千上万的声音响起，方耀呆在原地，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哎呦我来给你们照个相，杨树，你往小耀那边靠一靠。”
一个女人侧马尾搭在肩上，手里拿着相机笑脸盈盈指挥着他们，他们两个看上去也很开心。
尤其是杨树。
“妈，别拍了，等着吃饭呢。”
他们手里的拿的是高一的竞赛奖。
怎么回事？
场景又变成灰白雪花白茫茫一片。
“方耀？”
杨树？
方耀猛地回过头，虽然他没开灯，但是还是认出了嗓音。
“你怎么在这儿？”
他手上提着一个方便袋，里面装的东西看不清，大概是用来摆的。
“我不知道。”方耀摇摇头，不自在扣着食指。
“我送你回家。”
“你今天，在这里？一天？”
杨树走近他，拉起他的手，“嗯，回家，我让你妈来接你。”
“不要！”
打掉他的手，方耀的泪又一次决堤，“昨晚，你说的是真的吗？”倔强看着他，他好像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他紧紧握着手。
手里的光渐渐暗下去，原来大爷给的手电没充电，两个人就站在微弱的光里，互相看着对方模糊的脸。
“对。”
杨树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越过他在那对夫妇面前蹲下，把买的一瓶酒拿出来放在一边。
“爸，妈，小耀来了。”
方耀身形一晃。
少年还在说着，但是嗓音有点哑。
“挺好的，他就是数学不太好，可能是因为太害怕了，我有在教，你们不用担心。”
风渐渐大了起来，他的声音被吹碎。
“就这样，先回去了，他是偷跑出来的，有机会......再一起来看你们。”
少年起身，回头拉过愣神的人，朝着那边的墓碑也点点头。
“方耀？”
脚像是在地上扎了根，很久之后才呆呆地朝着那个墓碑鞠了一躬。
“方耀！”
手电脱落掌心滚到路边，回过神的方耀疯狂往外跑，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感觉做错了。
他想逃离。
他一回过神就在跑了。
“方耀！”
杨树在后面追，门口的大爷正眯着眼看手机，恍惚间眼前冲出去两个影子。
什么鬼东西呦。
紧接着又坐好拿出自己的老花镜。
“方耀！！”
杨树抿紧嘴追，前面的人应该是体力透支，扶着墙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感觉身体被拉起，已经哭不出声音，只知道大口大口喘着气，胸闷得像昨天昏倒前的天，酥麻无力感充斥着四肢，方耀流着泪看向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看着那双自己很喜欢的眼睛，现在却只能无力地摇摇头。
不要管。
离远点。
求求你。
但他只能喘着粗气，一口比一口急促，一只手压着胸口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杨树的手，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有些无助地闭上眼。
“求求...你...”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不要说话，闭上嘴巴。”
唇边贴来一阵柔软，方耀猛地睁开眼，眼前的人因为追赶头发变的凌乱，杨树抿紧嘴抬起右手捂住他的嘴，左手揽过他的肩膀让他倚靠在怀里。
“不要急，方耀，不要哭。”
他轻轻拍着背，下巴搁在自己的头顶，一遍又一遍说着。
“方耀，你没错。”
方耀认命地闭上眼，但是泪怎么都止不住，身子颤抖着，用力用鼻子汲取着空气。
带着香味不同寻常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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