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雪幕迷住了方耀的视线，远处茫茫一片，他递出去的手都要僵掉。杨树没伸手，就那么看着他，表情看不出喜还是怒，任风雪灌进他的领口中。
方耀皱眉，第一次对自己的审美产生了怀疑。
“不喜欢？”
说着就要掏出手机再去那家花店重新订一束玫瑰。
“喜欢。”
杨树握上他冰凉的手深深呼出一口热气，被融掉的雪花让方耀觉得俩人之间清晰了些。
“喜欢。”
他又重复了一遍。
方耀见他可算是动了，连忙把花塞他怀里，把手举到嘴边轻轻哈着气还搓了两下，然后才放到兜里暖和着。
雪越下越大，路灯下的大雪花一片一片的。
吱——
门被人推开，两人识相地朝旁边退了退，只见手上缠着几圈黑色带子，手里拿着镜头的人，带着红色的围脖出来。
他没有穿校服，而是搭了个黑色大衣。
“乐乐？”
那人闻声抬眼：“哥？”又看了眼抱着花看得出心情很好的杨树，齐乐把门反手带上，“演出结束了？”
方耀点点头，然后指指他手里的：“没有你的节目吧，怎么从后台出来？”
齐乐：“来拍照，但人跑了。”
看着他手里的相机，方耀脑子一抽：“反正人都跑了，你现在有空吗？”
齐乐点点头，了然：“给你们拍几张吧，回头传你。”
好小子上道。
方耀非常开心地拉着杨树往路中间走了走，伸手给他把头发上的雪花拍掉，自己也甩甩头发，紧接着走到杨树的右边故意挨他很近，鼻尖通红笑着比了个耶。
齐乐举起相机。
杨树垂眼看着一脸傻气的方耀，默默把花移到左手，右手环住他的腰身。
方耀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力，笑容一僵，朝下看了一眼，紧接着震惊侧过脸。
“别动。”
杨树则是笑着低头看他。
咔嚓——
杨树立马收手，方耀连忙挣脱，一时没控制住力度朝后退了好几步，在雪地上留下洁白的鞋印。
齐乐直起身，眼神像是在询问还继续吗。
方耀迅速摆摆手。
“谢了乐乐，我们先回教室了。”方耀朝他拜拜后像是又想起什么，回过头：“忘记问了，谁跑了？”
“韩迟。”
头也没抬，手指不停拨弄着，应该是在看拍过的照片。胸前的围脖微微飘着，方耀眼神复杂地看了眼他这个干弟弟，叹了口气。
不争气啊。
“走吗？好冷。”
声音传来，回过头看着在雪里等着自己的杨树，他拉链没有拉到顶，冬季校服里面只有一件衬衫。
“走，冻死了。”
自己好像也没脸说别人。
俩人赶回教室已经八点多，晚会进行到一半班里的人也进入倦怠期，吵闹声盖过了多媒体，有人趴着睡觉，有人偷偷摸摸牵小手，甚至有人点起自己的小台灯开始玩起了桌牌游戏。
教室里很黑，像是一切都被允许，都不会被发现。
俩人回到座位上，一脚踹醒趴在自己桌子上睡得很像的赵尚鸣，两人带着一身凉气坐下，林杰彬倒是个眼尖的，立马把手游扔下拖着椅子凑到他们面前。
“呦，这花好看，谁送的这么贴心？”
赵尚鸣也看着杨树细心把那一捧花放在他们后面的空桌子上，朝着恰好来后面饮水机接水的程冉招着手。
“这个好像......”她也凑近看了两眼，“好像不是谢幕的时候给的吧，我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红色的，这个...”
林杰彬识相地拿出手机屏幕照着，“白色的？”
赵尚鸣：“学神，迷妹给的？”
杨树落入一个坦然的目光，因为那位在路上反复强调不要说是自己给的，甚至还提出把花放在楼下等放学再带走的“玩笑话”。
“不是迷妹。”
杨树慢慢开口，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到桌子上，像是置身事外的人。
“啧，”赵尚鸣感慨了一句，“瞅瞅，方耀，学着点，你有这功夫何苦去研究什么追人战术，人与人啊......”
说完还手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摇着头。
说完几个人突然安静下来。
而方耀无语地闭眼只想怎么才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把他这两个手腕给卸了。
“追人？”杨树先开口，惊讶似地往后一靠，笑着问从进门就一言不发的人：“什么类型的，兴许能给几条建议。”
建议个屁，大尾巴狼。
程冉也来了兴致：“追什么人，什么追人？靠方耀还是不是朋友了，这么大的瓜...不是，这么大的事不跟我说！”
想降低存在感的人失败了，赵尚鸣也尴尬地笑笑。
完蛋了。
叹了口气，方耀恶狠狠说：“没什么，类型的话，又坏，话又多，除了脸能看，所以一般的建议可能行不通呢。”
“呃......怎么好像，跟之前的版本......”
“嗯？？？？改变印象了不行吗？”
方耀用脸骂人，赵尚鸣乖乖咽下那个“高岭之花”。
后面的字方耀手几乎是咬出来的，而杨树只是手扶脖颈笑了两声，然后转过头弄他的花去了。
一直到晚会结束，杨树没再参与他们的游戏和话题，以至于那三个人仍不知道是谁送的花。
————
“用得着这么隆重吗？”
回到宿舍的方耀看着杨树不知道从哪儿特意找了个透明玻璃瓶，往里面插了五枝洋桔梗。
“也就能看几天。”杨树把他摆到学习桌上，这才坐好开始刷题。
方耀托着腮数了两边，怎么数都是五枝：“好像没有这么少吧？”
杨树点头：“嗯，都送回去了。”
“送......”方耀把脸从手上拿开，“送？回去？了？送哪去？”
“家，不行吗？不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方耀喉头一滚，“又不是不给你送了，没想到你这么喜欢花啊......”
“不喜欢。”
“啊？”方耀看了眼窗外的雪，已经下了两个多小时，可还没有要停的样子，“你不是说喜欢吗？”
“我妈妈喜欢玫瑰，爸爸总是隔三岔五给他买好多，家里甚至有个专门放置干花的屋子，所以我一直不太喜欢花这个东西。”
“哦哦。”
方耀学不下去，索性直接躺好在床上侧着脑袋听他说。
“不喜欢玫瑰？”
“你送的都喜欢。”
猝不及防，趁着灯光把目光投向他有点呆滞地脸，方耀一下就把头藏进被子里，“那......那就送你别的。”
“好。”
是带着笑声的。
方耀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反正记不起来了，被子应该是杨树帮忙盖的，宿舍里的温度被调的刚刚好。而他在哭。
梦里的他在哭。
抱着穿着一身孝服的杨树，捧着他呆滞的脸哭，自己抽噎说着什么，但是方耀听不见也看不清，只知道杨树也开始哭。
从没见过他哭。
不对，好像见过很多次，什么时候来着？
记不起来了。
方女士那天说杨树的爸妈死于车祸，他和杨树都在车上，虽然她告诉了自己，可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看着远处抱在一起无声流泪的两个人，方耀猛捶着自己的头，反正是梦里，又死不了。
“方耀？”
方耀又捶了一下。
“方耀！”
猛地睁开眼，杨树满脸担忧地看着他，手死死压住自己的胳膊。
“你说梦话了。”
舔舔有些干裂的唇：“我说什么了？”
“叽里咕噜一大串，没听懂。”
方耀：“......”
是有说梦话听不清内容这一说法来着。
“真的？”
杨树松开他：“要不下次给你录个音自我欣赏一下？”
“不......”方耀婉拒，“不用了，怪尴尬的。”
看了眼对面略微凌乱的被子，方耀有点愧疚：“我吵到你了？”
“没有。”
他站在床边把被子叠起来，“五点多了。”
翻身坐起光着脚踩在地上，外面黑乎乎的，屋里也没开灯，杨树一般先洗漱再整理铺盖，所以当他先把铺盖整理好再拿着瓶子去给花换水的时候，方耀啼笑皆非。
两人下了楼，天只露出一点青，朦朦胧胧的，隐约能看清脚下的路。下了一宿的雪终于停了，俩人在洁白的厚雪上留下第一串脚印。
雪硬硬的，踩上去发出吱嘎的闷声。
抬眼看了下杨树，鼻尖微红，早晨不小心湿掉的额前发被冻上了小冰碴。
方耀咯咯笑。
“笑什么？”
方耀抬手给他捋了一把，硬邦邦的，感觉再一用力就能掰断。
笑得更大声了。
杨树无奈看了他一眼，随手从花坛边缘堆了一捧雪，捏了捏，趁他不注意直接贴他脖子里。
“杨树！”
冻得一个激灵，方耀连忙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可惜还是有雪水淌到里面，方耀立马弯腰堆了一个大团子，想都不想直接朝他那边扔过去，杨树笑着背过身，雪很散，砸到背上就碎开来，扑棱棱落到地上。
回扔了好几个来回，杨树拿着一捧雪朝这边跑来，方耀灵机一动躲到树旁边，只见杨树把手里的雪捏成球，直接扔树干上，方耀见他没了武器毫不留情地踹了树干两脚。
杨树识相的就要跑。
树上厚厚一层，谁不跑谁傻逼。
“杨树！”
顿住脚，回过头，只见方耀一脸坏笑地朝他扑过来，两人直接倒在地上里，雪很厚，杨树背贴雪地，捂着身上人的脑袋摁进怀里，然后哗啦啦的雪从树上散落下来，给两人盖了厚厚一层。
方耀从他手里腾出脑袋乖乖地甩甩头，“怎么样？怕了吗？”
“投降。”
杨树一把扯过已将单膝跪着打算起身的人，扣进怀里，喘着粗气。
“我投降。”
方耀不知所措感受着胸上的起伏，分不清自己的心跳还是对方的。
起床铃响彻校园，黎明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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