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冲得很，白老板别和他一般计较”萧宁看着窗外道。
“大人们雅量，雅量”白云山欣喜得朝萧宁作了个揖，转而又向赵子恒拜了拜。
然后便拿着托着酒的青盘恭敬退下去了。
“当家的”
“对里面的人要十二万分上心，把咱们楼的招牌都上来”
门外候着的十多人具是手脚麻利的应是。
“诶”白云山有叫住他们。
“萧大人偏好清雅的，多上些这类的。另一位大人就不用管了，他想来也不是专门来吃这趟的。”
他对着最机灵的小子说，“对着里面穿玄衣的人说这单我们醉春楼请了”
对了下眼色后，白云山拍拍伙计的肩。让他们去忙。
拳头捏紧又放松，放松又捏紧。
“哼，你是个心善的。我是一肚子坏水的小人”赵子恒继续阴阳的说着，
“子恒，你看那人像不像你”萧宁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转而指着那个一楼堂中的俊俏郎君说着。
那小生被周围差不多年岁的人环绕，正大手一挥地点着菜，酒楼的姑娘吹着空灵的箫在旁边祝着兴。
端得是一副风流倜傥。
赵子恒顺着萧宁的手看过去，“切，你倒是会比”语音上扬，但还是冷着脸。
他像那小生般年岁，可比他张扬。
黑木桌上很快被摆满了各色菜肴，萧宁假模假式的让赵子恒先动筷，
他随意拈了块糕点放进嘴里。然后萧宁就专心吃饭了，
“你上辈子是饿死的吗？”
因为萧宁肯定不会再抬起头来从饭菜上看向自己了，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对面的她。
楼下的小生看上了吹箫姑娘的葱白如玉的手，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人家姑娘望。
赵子恒突然想起今□□会时她差点倒地的事，虽然旁人轻易看不出来，但她的一举一动可都在他的眼中，
“你是不是没吃我给你寻来的人参，都和你提过多少次了，它不像别的参片那般苦，也清淡不那么腥，毒不死你的”赵子恒很无奈。
官员的早朝时间早，路上也耗时间，没时间吃点东西就得赶去午门外等待召见。
且不能吃味大的东西以免殿前失仪。
京官们都会选择嚼片参来解乏，且不会有异味。大家都心照不宣。
偏偏萧宁最讨厌人参的味道，老是在他面前说有股土腥味外加苦。
他给她寻到了好的，还不领情。
半片都没吃完！
萧宁心虚地不说话。
筷子却没停。
“你说那参片是不是腥”萧宁起身叨起他那边的干丝，赵子恒见状干脆端起那盘菜方便她动作。
“你再这样说，我年少时候的脾气都要被你带起来了。”
堂中的那位俊俏小生此刻冷冷地冲着一个人说着松手。
原是一位富商瞧中了那位吹箫的姑娘，想带回去做个通房。
白云山急急赶去处理，生怕惊动了楼上的雅间。
“说正事”
“你做这么大决定前能不能先告知我一声。啊？萧大人。”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啊。”萧宁随意道，也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赵子恒见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当即就把玉制筷拍在桌上。
“行啊你，萧元永……”
“哎，子恒。说正事正事”萧宁朝着他向下摆了摆手。
“我这次去江南，一为纠偏冤案，二为调查民情，看新政的试验的如何，其三嘛……”
萧宁压下声音，招手示意生气的赵子恒凑过来听。
赵子恒不情不愿的起身，走到她身侧，弯下了腰。
“你知道宗田法的盖章在我这儿吗？”
热气喷洒在耳蜗处，痒痒的。
听到这话时反应了一会儿，他的淡色瞳孔骤然变大，
仿佛静止的看向了萧宁。
她嘴角微弯，笑得邪恶，像个奸臣。
赵子恒保持着正常的面色，坐到她身旁的座椅上。
没有盖章的任何法令都没有效力。
就算是皇上亲口颁布也没用。
这样想来尽管写宗田法的笔转到了陆昭熙的手上，没有萧宁手里的东西也是废纸几张。
“懂了吧，我今日启程，越快到江南越好”萧宁边说边整理自己的外袍，就要离开。
“所以这是最后一顿饭了，说好明日也是掩人耳目的？”赵子恒替她理了理身后微微皱起的衣衫。一边淡淡的说着。
“是这样的。你们所担心的权力被陆昭熙吞并的事，相信在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
她看进赵子恒轻浅如淡墨的眸子，只有自己的身影。
“赵大人可以以不变应万变”
赵子恒撇了撇嘴，“就那么相信我？”
晌午的阳光正好，镂花窗影子也恰好投在两人正中。
“我相信你，就如我相信楼下那小生爱吹箫姑娘的美貌一样。”
赵子恒：……
“你会不会比较，不会就免开尊口！”
他笑骂着她，憋闷的心情被一扫而空，可能是这醉春楼真的是个好去处吧。
萧宁真的得赶回去了，交代好赵子恒她还得回去嘱咐自己的门生以及幕僚。
天光暗了下来，对于前路，这一步很险。
景帝最忌结党营私，所以尽管朝堂上已经明显有两种主流观点了，但能称为党羽的她和陆昭熙两人却是一个也无。
每项提议都得现场裁决，重新判定，再次站队。
他们两倒是不怕自己会没人支持，只怕朝堂彻底成为两派，那才是最麻烦的。对社稷也绝无好处。
但之后会怎么样，他们两谁也不知道。
也许要把对方至于死地，也未可知。
她还有一个连赵子恒都不知道的秘密，女扮男装这件事，谁也没发现。
如果真有暴露的那一天，萧宁坚信，最起码陆昭熙那时已经死了。
夏季的天气最是变化万千，前几刻的风和日丽转而就是山雨欲来的铺垫。
长风撑着伞在楼外候着了，萧宁面无表情的走在伞下，直至上了马车，阂上门帘。
雨毫无预兆的倾倒下来了。
赵子恒在萧宁绕过他身边，他想抓住她的手臂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心情就已经晴转阴了。
他一开始没抓到她的手，后来又想不出还有什么可对她说的，就收回了动作。
现在仍旧坐在雅间里，由内而外望向萧宁。
眼里酝酿着什么。
他与萧宁本来不应该有交集，而他赵子恒与官场的这些也没有一点相关。
萧元永那时候只是一介布衣，他可是众星拱月的赵小侯爷，享世代荫蔽。
楼下的小生明显是醉了，同行的人大部分早已散去，只留有寥寥几人还记得给他点上一盅醒酒汤，并摸到他的钱袋付了酒钱。
富商敌不过那小生的势，早已悻悻离开了。白云山松了口气，坐在另一处清净的地方喝着热茶。
赵子恒看到楼下的情景轻笑了声。
这小子没他当年那般恣意妄为，也没他那样好的运气——
遇到那样一个人。
他忍不住四处寻了寻，当真没有萧元永那样的人吗？
吹箫的姑娘放下了箫就要离开，那小生尚在醉酒，却也反应过来般牵住人家姑娘的手，紧紧的。
姑娘先轻轻甩了甩，发现挣脱不开后，另一只手便使劲儿扳开那小生白净骨感的手，
香汗冒出，才终于挣脱，逃也似得拿着箫离开了。
小生脸畔无意识地划过一滴泪。
赵子恒笑着，当真是没有的。
萧府的马车慢慢开始走动，风吹起了车帘，让他看清萧宁的眉眼。
像个女人。
再看着桌上的甜腻吃食。
口味偏好也像个女人。
但念头总是眨眼即逝。转而代替的是怪萧宁不注意拉紧车帘，让雨丝飘了进去。
会着凉。
他侧身对着侍从吩咐了几句，让他把候府的纳凉之物加上补气血的各类珍稀物件送到萧相府上。
“再把堂中那个醉鬼弄醒”赵子恒扫了几眼那个眉目尚佳的小生，嫌弃地皱起了眉，明明一点也不像他。
叫住了自己的侍卫，添上了这一句后，他便就着冷茶咽下了粉蒸糕点。
陆昭熙坐在自己的府衙中，潦草地用过了午膳。他的幕僚之一王蒙正在说着自己的看法。
陆昭熙骨节分明的手在黑檀木桌上敲了敲，下了结论，“现在重点是修编好宗田法令，至于无关紧要的人就算掀起多大的水花，也无法动摇这个既定事实。”
肃穆的氛围下，是一群一丝不苟的人应是。
陆昭熙此刻有点说不出的烦闷，这种烦闷就像一直绕着你飞、阻拦你的蛾子突然自己飞走了一样，他所准备的手段都还没用上，之前杀死的飞蛾的尸体还没给它看，它自己就飞得离他远远的了。
果真是令人讨厌的一种昆虫。
果然不愧是自己的政敌。
他有一点惋惜，驱赶走她竟然那么容易。
王蒙看着大人脸色不虞，就让其他长史先下去了。
自己则开口道，“大人，您觉得此事麻烦吗？”
“自然不是，只是我看不懂他的这一步。他应当知道的，我不会让着他的。”
想到这，他不禁摩挲起自己的右手，
难道因为自己对他很客气吗？
可顺手扶起同僚，让场面不难看也是应有之义吧。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怀疑自己平时对萧宁的举动给他造成了错误的认知，以至于，他放心的把权利搁在自己身边，自己倒下江南散心去了。
“你觉得我平日里待你们如何？”
王蒙听着沉默许久的陆大人说出来的会是极重要的话，但这句话是他没想到的。
他瞬间跪下以表忠心，“陆大人对我们的所做所为日月可鉴，自是不错的”
“温柔吗？”
“啊？”王蒙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昭熙不想再说第二遍，就沉默地看着他。
“温柔……吧”
天啊，陆大人和温柔这两个词怎么能放到一起的？
陆昭熙沉默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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