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囚车接亲委实荒唐了些,沿路看热闹的百姓被这诡异的场景惊得纷纷交头接耳。
“这到底是接亲还是接囚啊?难不成这新娘还是个死刑犯?”
“你瞧巡捕大人的模样,他拉死刑犯可不是这副神情。”
“我明白了!一定是顾大人清正廉洁,没有银子造新车,这才用囚车改装,真真是个清廉的好官!”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
车内无窗,光线只能通过木板细小的缝隙透入,整个车内昏暗无比,并且还伴有囚车铁链碰撞的细琐声音,闭眼坐于其间,倒还真像是被押送去刑场的犯人。
贺兰尧将这些人的话尽数听了去,抬眼打量了下车的内部。
除却身下坐着的软垫,偌大的车内只放了一盏未点燃的灯烛,看上去像是故意放在那儿的。
贺兰尧稳稳端坐,闭目去听车轮滚动的声音,算了算林府到顾府的距离,差不多就快要到了。
此时,马车外响起林小白的骂声:“你驾这么快做甚?我家小姐身子弱,颠坏了怎么办!”
陆庭充耳不闻,手上用力一甩马鞭:“马车比轿子稳多了,你若怕摔下去,大可不必跟来。”
林小白看着底下转的飞快的车轮,死死抓住木板,瞪向一边的陆庭:“我是小姐的陪嫁丫鬟,怎么可能不跟来!”
“小白,我没事,你小心顾着自己。”贺兰尧适时出声。
林小白回道:“奴没事小姐,马上就要到了。”
林小白话音未落,陆庭忽而猛拉缰绳,两匹马仰头发出长嘶,一个急刹过后,林小白险些摔下马车。
“你!”林小白气得牙痒痒,但顾不得与人争执,赶忙去看贺兰尧的情况:“小姐,您没事吧?”
随着一阵铁链声落地,车门被打了开,林小白几步冲上去扶贺兰尧,而陆庭立在车外往里一看,惊讶得微微睁大双眼。
一路疾驰过后,贺兰尧竟还好端端坐着,甚至那身繁琐的大红嫁衣层理分明,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陆庭忍不住回头去寻顾长越的身影。
“新娘都到了,还不快迎进去!”在贺兰尧缓步走下马车时,喜婆等人匆匆赶来,一行人依着礼节摆好仪仗,领贺兰尧踏入顾府。
耳边充斥着敲锣打鼓之声,贺兰尧视线被羽扇遮挡,用余光观察周围的景象。
顾府内一路挂满了喜布,放眼望去就是寻常婚礼的装扮;喜堂里,宾客早已到场,用满是好奇的眼神看着贺兰尧由远及近;高堂上,林柏和齐却尘笑谈几句,见新娘入场,也都挺直脊背端坐,准备见证新人之喜。
贺兰尧莫名心跳加快。
自踏入大门以来,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奇怪的举动,难不成顾长越还真如那些人说的一般,仅仅是缺银子才用的囚车?
就在贺兰尧心生怀疑之时,他已经在喜婆的搀扶下来到大堂,数十双眼睛齐齐汇聚过来。
新娘的模样被羽扇遮挡,但光从身形便可看出,必然是不俗的美人,宾客们不由点头赞叹:
“这林家千金瞧着是不错,就是这个头未免高了些。”
“那又如何,人家顾大人身长九尺,二人并立,林千金最多到他两颊处,我瞧着般配得很。”
“话说顾大人怎么还没来?”
“是啊,新娘都到了,新郎人呢?”
“……”
贺兰尧立在堂中,听宾客们叽叽喳喳问顾长越,心里莫名生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莫不是不来了吧?
贺兰尧微微侧头,透过羽扇四下看了看。
不仅顾长越没在,他身边那个唤做青阳的小厮也没在堂中。
“怎么回事,你家大人呢?”齐却尘唤来陆庭问道。
陆庭面露难色,道:“属下昨日一直在大理寺任职,并未回府,不知大人身在何处。”
齐却尘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道:“那青阳呢?把青阳找来,他一定知道长越的下落。”
林柏早料到顾长越没那么安分,定然会弄出什么幺蛾子,于是给林小白使了个眼色,让她照看好贺兰尧。
“国师大人,这大喜的日子,顾贤侄可是出了什么意外?”林柏关切道。
齐却尘宽慰道:“长越平日里事务繁忙,许是处理卷宗辛苦误了些时辰,我已派人去唤了,林大人且放心。”
“好好,那便好。”林柏表示理解,随即便在座位上静静等人。
堂下宾客在了解情况后,也静静等候,只是左等右等,仍不见顾长越现身,宾客们纷纷捶打腰背,活动活动筋骨。
堂中的气氛也渐渐变得凝固起来。
“你们说,顾大人不会是不来了吧?”
“之前是听说顾大人对这婚事不满意呢,还差点冲到圣上面前。”
“啊,那照这么说,今日的婚怕是结不成了?”
“……”
宾客们不禁把目光投向静立的贺兰尧,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贺兰尧在听闻顾长越不肯现身后,不仅没有表露出一丝难过,甚至还一直保持着最初挺拔的站姿,仿佛时刻继续准备进行庄重的仪式。
在所有人都默认顾长越不会来的情况下,他依然在坚持。
众人默默发出一声感叹:“林千金,还真是痴情啊。”
而彼时的贺兰尧,面上虽毫无表情,周身的气温却慢慢降了下来。
林小白看向贺兰尧,被冷得打了个寒颤,晃了晃神问道:“小姐?若不然,奴去搬把椅子来吧,姑爷可能……”
贺兰尧还沉浸在砍头还是断手的思考中,刚想开口,却听得屋外传来一阵马嘶,紧接着满堂宾客发出一声惊呼:“顾大人来了!”
贺兰尧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却又的的确确是顾长越。
呵,倒还真来了。
贺兰尧转眼便换了副神情,只听得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红色的衣摆随即闯入余光视线。
贺兰尧有些意外,不由得微微转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只见顾长越头戴玉冠,墨发高束,一袭大红婚服迎风而展,他风尘仆仆赶来,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下,先向齐却尘行了礼:“世叔久等,世侄处理案子来晚了些,还请见谅。”
齐却尘见顾长越现身,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佯怒道:“什么案子这般急迫,大喜的日子让世媳等这么久,还不快收拾收拾准备拜堂。”
国师一声令下,所有人如梦初醒,喜婆领着众人各司其职,着手让二位新人拜堂。
“慢着。”
顾长越却突然止住了递红绸的喜婆:“案子尚未处理完,且容我处理完再拜堂不迟。”
此话一出,不待众人质疑,林柏便立即皱眉道:“什么案子不在大理寺办,还要带到大堂来,你莫不是存心想抗旨抵婚?”
“抵婚?”林小白惊慌失措,抬头看向贺兰尧。
与此同时,顾长越的目光也落在一旁的新娘身上,在看到对方快要与自己齐头的身高,不由得一愣,继而又若无其事,似笑非笑道:“岳丈大人此言差矣,小婿若想抵婚,又何必身着喜服前来呢。”
他这话算是给在场众人吃了颗定心丸,既然他不欲抵婚,林柏的怒气也消下去一些,与齐却尘对视一眼后,道:“既如此,当着众宾客和小女的面,你想如何办案?”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顾长越,贺兰尧也好奇他究竟想做什么,微微下移了羽扇,一双凤眸直直地望向顾长越。
在众人的注视下,只见顾长越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卷卷宗,朗声道:
“三日前,值守巡河时发现一具尸体,经大理寺查探确认此人系江南漕帮帮众,随船运途经抚州、连台抵达天都,遇刺而亡,被抬进大理寺时,仵作在其身上发现几道密信残片。”
一段卷宗陈辞听得在场众人云里雾里,齐却尘沉默不语,林柏发问道:“漕帮,密信,这和在场诸位有何关系?”
顾长越莞尔道:“自然不会牵扯到所有大人。”
他随即在人群里扫过一眼,眼神最终停在某个官员脸上:“据探子回报,漕帮那搜船并未得到相关批示,乃是私入天都,而就在我派人去查运的是何物时,不巧,搜出大量江南丝帛以及一些——账目。”
“许大人。”
顾长越突然点起了名字,那位被他盯着的官员当即双腿一软。
“还有赵大人,王大人……”
顾长越眼神扫过一圈,被点到名字的官员纷纷垂下了脑袋。
“你们猜,那批江南丝帛倒卖后的数目,可办得几场这样的婚礼?”
顾长越并未严声呵斥,但仅仅是这波澜不惊的几句话,便让高堂上的林柏坐不住了。
走私丝帛,必然会牵扯出一系列钱财流转安置以及税款问题,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要经过户部的审查,也就是说,底下那批官员干的好事,身为户部尚书的林柏不可能不知情。
而顾长越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此事,其心昭然若揭。
“其实我也很好奇,便派人去了户部一趟,发觉这个账目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对不上,可惜小婿对术数不甚了解,正好岳丈大人在,不知可否为小婿解解惑?”
顾长越手指轻轻一转,那道卷宗便飞到了林柏身前,林柏慌乱去接,不消打开看,额上便淌下汗来。
顾长越双手抱臂,静静立在堂中,看着林柏会作何表态,那些被点到名的官员,也都大气不敢出,暗自祈祷林柏能想出办法。
看着林柏的脸由青到白,林小白即便听不懂顾长越说的一长串话,也能看出眼下局势对老爷小姐不利,于是焦急地看向贺兰尧,本以为贺兰尧会同她一般担忧,不曾想却意外瞥见羽扇后微微弯起的嘴角。
“小姐?”林小白一头雾水。
“朝廷命官以权谋私,其罪,该当斩首。”
贺兰尧冷不丁悄然出声,林小白惊讶地瞪大双眼,不仅仅是意外贺兰尧的反应,从他的言语间竟还能听出一丝——
幸灾乐祸?
小剧场:
顾长越:该当斩首!
众人(吃惊)(可怕)(尖叫)
贺兰尧(美美看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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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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