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落在桌案上,墨汁缓缓浸透宣纸,晕开成一片模糊。白及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夜晚,微弱的灯光照亮翻开的医书,炉火煮着药汤的香味,还有那一群年轻的同学和她一同拼搏的日子。
那是属于她的世界,充满了忙碌、疲惫,却也鲜活、自由。
“小姐……”绿绮看着她,欲言又止,眼中满是心疼,却听不懂她的话。
白及终于抬起头,眼里带着隐忍和倔强:“我会回家的对吧,我一定会回家的。”
绿绮怔了怔,看着眼前的白及,忽然觉得小姐身上有一种不同以往的光彩,透着一股掩不住的韧劲。
“小姐……”她眼圈发红,低声道,“你想去哪,绿绮都跟着你。”
白及的目光轻轻一颤。她转过头,看着绿绮那泛红的眼圈,眼中涌起一丝柔和的笑意,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绿绮愣了片刻,随即笑得如春水涟漪,眼中泛起盈盈泪光,“绿绮可不怕吃苦,不管是走天涯还是下地狱,绿绮都愿意陪着小姐。”
窗外夜风轻起,竹影婆娑,月色如水泻入窗棂。白及心头的一角被这温柔的承诺填满。
她抬眸望着天边一轮孤月,仿佛那遥远的光亮象征着她未解的命运与未至的归途。
“绿绮,你觉得这世界好吗?”她的声音像是一缕飘散的烟云,淡淡地拂过寂静的空气。
绿绮略显困惑地歪了歪头,她语气里透着些许天真和憧憬,“小姐是这府中的嫡女,夫人疼爱,老爷敬重,这已经是寻常女子不曾拥有的了。绿绮因为小姐也不会被府中轻视,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份了。”
白及微微摇头,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可是绿绮,我想过的是不用为规矩束缚、可以随心所欲地过日子,不必小心翼翼、处处顾忌他人目光的生活。”
绿绮轻轻叹了口气,低头摆弄着衣袖,像是在回避白及的目光。过了片刻,她才抬起头,声音低低的,仿佛害怕被什么人听见:“小姐,您可知外头的人是怎么看待女子的?无论出身高低,女子终究是人家的附庸罢了。夫人常说,女子如水,顺则清,逆则浊。即便才学再高,也无人会真心敬重,只当是野心勃勃、不知天高地厚。”
白及心头一震:“难道女子天生就只能这样活着?生为人,凭什么心志理想都得受束缚,只因我们是女子?”
绿绮苦笑一声,语气里透着一种早已习惯的无奈:“小姐,世道本就如此。多少人家女儿,一天能有三顿饭吃就谢天谢地了。若是出点差错,名声坏了,命运就彻底毁了。外头那些夫子先生,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学问再好,也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她顿了顿,目光有些迟疑,“小姐还记得隔壁的吴家娘子吗?她从小聪慧过人,能作诗赋词,还精通医理。可是呢?她嫁入权贵之家,因忤逆公婆,被休了回来,如今只在街头卖草药度日,连旁人都要指着她的背影骂一句‘才女误命’。名声没了,亲人不认,谁还把她当人看?”
绿绮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怜悯和嘲讽,却又多了几分无法言说的现实感:“女子若稍有锋芒,便成了异类;若有才情抱负,就成了笑柄。世道如此,从来不是女子的错,而是女子的命。”
白及的心猛地攥紧,似有烈焰在胸膛中燃烧,灼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抬头凝望着窗外那轮孤月,冷冷的光芒照不透压在上方的乌云,却依旧孤傲地悬于天际。
“世道若容不下,便劈开它。容不下女子,我便让它容。”她的声音低沉,却如刀锋般锐利,语气中带着一种凛然的坚定,“总有人要走出这条路。她们若不做,我来做。若要付出代价,我也认了。”
绿绮呆呆地看着她,眼中涌动着说不清的感情,既是震撼,又是无法言喻的敬畏。她轻轻握住白及的手,低声道:“奴婢不懂那些大道理,但不管如何,绿绮都跟着小姐。哪怕……天真的塌下来。”
窗外的竹影在风中摇曳,仿佛为这段未曾开始的征途低声哀叹,抑或是轻声歌颂。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床榻上,温暖的光辉在白及的床前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倚靠在枕头上,手指按在太阳穴上,眉头紧锁,头痛如针扎般剧烈。脑海中似乎有无数破碎的画面闪现,每一幕都若隐若现,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记忆,仿佛一场远去的梦,模糊不清。
“小姐,您醒了?”一道轻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小丫鬟绿绮轻轻推开门,端着一碗熬好的药膳走了进来,神情关切。
“您可觉得好些了?昨夜您梦魇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奴婢怕您受凉,找了厨房要了碗安神的药膳,吃点儿吧。”
白及微微抬起头,眼神依旧迷离,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她知道,这是一个可以打探之前事情的好机会,一个可以解开她困惑的契机。她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绿绮?我……今早起来头痛得厉害,感觉好多事都模模糊糊的,除了昨天的事情其余都记不清了。”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散乱,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安,“能给我讲讲家里的事情吗?”
绿绮一愣,放下托盘,眼神中透着担忧,“小姐可别吓奴婢,怎么会记不清了呢?”
白及微微一笑,“不妨事,就是头疼得紧,忘却了一些。我只想多听些细节,免得被母亲训话时忘了规矩。”
绿绮松了口气,挪动小凳坐下,仔细说了起来,“咱们白家,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药商世家,世代经营药材生意。小姐父亲白老爷曾任太医院使,后来辞官养病,但在医界和商界都颇有声望。家中如今全靠夫人打理内外。老爷膝下只有您这一位嫡女,夫人对您的期望极高……”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白及,小心翼翼道,“您前些日子不太愿意学女红,也不喜欢安静守礼,惹夫人生气了几回……”
“咱们白府表面风光,实则有不少难处……”绿绮顿了顿,见白及专心聆听,便压低声音继续道,“如今府里的生意虽还在,但外头商号竞争激烈,京城药材生意的掌舵人已换了几轮。夫人忙得日夜不分,又不得不在人前维持体面。还有旁□□些人……一个个都虎视眈眈……”
“旁支?”白及挑眉,眼底浮现思索之色,“他们要掠夺家业?”
“是啊!”绿绮抬手掩唇,似乎怕被人听见,“咱们白府虽是世家,但规矩森严,家主之位向来传男不传女。老爷身子不好,又膝下无子,若再过几年……那些族里的叔伯怎会轻易放过这块肥肉!”
白及心头一沉,“所以,”她缓缓开口,“母亲一直想让我安分守己?”
“这……”绿绮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忍,“夫人说,女子的安稳便是嫁得好人家。如今您年岁已到,本该议亲了,但您不愿……”
白及闻言,心底忽然泛起一阵苦涩的冷笑。所谓“嫁得好人家”,不过是被人当作棋子,换取白府更稳固的地位罢了。
她想起现代的自己,在课堂上听老师讲授中医经典,跟着导师夜以继日做研究,曾经不分昼夜地学习、求索,心怀一腔热血——可在这里,一个女子,竟连不戴面纱走出庭院的机会都没有!
白及沉默许久,目光渐渐坚定如刃,缓缓出声:“是啊……步步艰难,但路,总是要走下去的。”
“那朝中局势呢?”白及状若无意地问道,声音平静,但眼神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探寻,“你可有打听过近来都有什么变动?”
绿绮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谨慎:“朝中局势微妙,听说北境战事频繁,镇北将军顾年几日前才凯旋入京,立下大功,圣上恩赏甚重……小姐,您问这些做什么?”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与担心。
白及轻轻垂下眼帘,然后淡淡地答道:“随口问问。”她眉心微蹙,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昨日下午那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身影。
“顾年,果然是他。”她低声自语,几乎是轻声念出他的名字,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绿绮听见她的话语,忍不住抬眼望向白及,只见她的神情愈发沉静。她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轻轻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中的茶具。
白及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抬头望向窗外。
一缕清风从窗外轻拂而过,带起窗棂上的几片落叶,轻盈地旋转,仿佛在空中舞动。阳光斜斜地洒落在她的肩上,温暖而柔和,仿佛为她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那光影与风一起,悄然落在她的身上。
“绿绮,你对顾年知晓多少?”
绿绮显然没有料到白及会问起顾年,愣了片刻后,放下手中茶具,随即缓缓开口:“顾将军?他可是近些年镇北一带的守护神,驰骋沙场,所向披靡!从小跟随老将军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许多人都说他冷酷无情,难以亲近。”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崇敬,“听说他性格刚烈,铁血无情,能不顾一切去达成目标。也正因如此,他才在军中威震一方,备受尊崇。”,
绿绮见白及心神不宁,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小姐,这些事不该说出口,夫人若知您心系外头的事,怕又要责怪您胡思乱想了。”
白及闻言收回视线,眼角微挑,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胡思乱想吗?”她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绣花,心绪如那针脚般缠绕交错,“绿绮,你对顾年知晓多少?”
绿绮睁大眼睛,一脸惊讶,“顾将军?他可是镇北一带的守护神,驰骋沙场,所向披靡!从前跟随老将军征战,如今更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许多人都说他冷酷无情,难以亲近。”
冷酷无情?
白及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明媚的笑脸,眉眼锋利却透着稚气,眼中藏不住的倔强和不甘,总爱和她拌嘴,每每把她气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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