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于芯行动迅速，不等贺一岚再说一句话，转身就向符箓指引的方向走。
头顶彻夜不灭的霓虹彩灯，散发出来的光晕于毛毛细雨中涣散不清，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尖叫变成一阵阵具象化的针尖，狠戳林于芯的心头。
他虽在工作上郁郁不得志，但从未有过害别人的想法，更不想因此自己的原因祸害他人丢失了性命。
快速想着人头攒动的方向走去，酸胀心跳转化成眼眶打转的泪水，眼前逐渐出现头顶上表明丧尸的人。林于芯左手却不忘掐决，正当右手手掌下符箓快凝形时，他的手腕一下子被钳住。
“要去哪？为什么不听我说的话。”
林于芯对于这场无妄之灾难以启齿，何况是面对贺一岚，诉苦之类的话更是无可奉告。
他抽出被贺一岚牵制住的那一只手，默不作声的吸吸鼻子，让自己看起来正常，背对着贺一岚道：“我和你只是同事关系，而且早上陈主管已经辞退我了，现在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谁料到贺一岚似笑非笑道：“嗯，这我知道啊。”
林于芯一愣，猛地回头。既然知道，那今晚他的到来，是过来看他工作被辞退的笑话的？
“按照赛博新纪元条令，公司辞退人的流程是第一步回收本职员所携带的所有电子信息，第二步注销元宇宙中枢里相关在职信息。你的两项步骤未完成，所以还算本公司的在职职员。”
说起工作，林于芯不满道：“可是陈主管他发声明通知要辞退我，我已经是准辞工了。”
“准辞工？哈哈，第一次听见有这样的说法，真是有趣。”贺一岚笑盈盈的拉他回到安全区域，道：“可是，这不是还没被辞退吗？我可记得今早我去公司，财务正在算的工资，你现在莽撞的冲过去，万一有个好歹，薪水可就拿不到了。”
原本按照陈主管那刻薄的性格，大概这几个月的工资算是泡汤了，这下贺一岚信誓旦旦的提到，林于芯眼睛一亮，刚鼓起的冲劲泄了气般消退。
刚表现的跟冲锋陷阵的战士，现在他怯生生的退了几步下来，挠挠头又搓了搓掌心，讪讪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贺一岚反问：“我有什么理由骗你？”他假装没看见林于芯懊恼的神情，别过脸像要转身离开，口中念念有词：“不过如果你真冲过去和那怪物殊死一搏，我也拦不住你，只是可惜啊……”
林于芯赶紧接着问：“可惜？”
“可惜你加班加点几个月，既然你不在乎自己的劳动成果得了的薪水，那我也勉为其难的替你收下了，谁会嫌自己钱少呢？”
贺一岚越说越像煞有介事一般，竟然板着手指头开始研究，怎样利用林于芯不要的薪水得甜头，“听说最近新开的一家饭店味道不错，刚好我买了新摩托没钱了，嗯，就用你这笔薪水尝尝那家店里的味道好了。”
林于芯是彻彻底底打消去和丧尸拼命的注意了，为刚才的莽撞感到十分不好意思，绞尽脑汁才想出来一句：“薪水我要的。”
“哎，这就对咯。无论情况如何，总要先保护好自己。”
人群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差不多完全疏散，前方除却粉碎的广告牌残渣，已然坦坦荡荡。
贺一岚扬了扬下巴，有意所指刚才符箓所飘向的方向，恰好一阵摩托轰隆的声响扬过，林于芯的注意被吸引过去。
摩托冲无人驾驶到他们面前，贺一岚长腿跨过，拍后面的位置：“你不是想去探查前面的情况吗？来，我带你去。”
既然要看清前方的情况，有载具自然再好不过，林于芯也不是矫情的人，上前两步跟着坐在了摩托上。
摩托起火上身，脚下生成摩托运行的轨道指引，一个红色禁示符号启示三秒后，变成绿色可通行标志。
贺一岚按下头盔按钮，扬声对林于芯道：“坐好了！”
视野开始逐渐上移，周围雨后潮湿气重，一眼望去全是氤氲着浓厚的雾气。
陷落雾气中的赛博之城高耸入云，他们所在的地区为未污染区的中心——
赛博之城的雾都佛话。
直立佛像半身隐隐于缭绕的雾气，慈眉善目的好像注视渺小如孑孓的区域。
没几分钟已经根据符箓溢出的荧光接近指定区域。
撕扯嗓子的吼叫声入耳，林于芯循声眺望。
不愧是贺一岚所说中费高价买的摩托，头盔都自带发热蒸发水汽功能。有一阵嘶吼声分贝增加声，头盔自动锁定方向，林于芯左眼电子数据分析声音来源的方位。
“快靠近了，坐稳了。”
贺一岚加速摩托的速度，等到流通的气流稍微变缓，头盔上出现所停下地点的名字。
林于芯一看，瞬间大惊。
“符箓居然指向的是公司？”
还不等林于芯惊讶，下一幕更让他瞠目结舌。
等等，他好像看见陈主管在疯狂地按升降机的按钮。
先不提一向喜欢早退的陈主管大晚上的为什么还会待在公司。光看他慌里慌张的逃窜，手里文件散落到一地，张牙舞爪的那种扫帚冲着暗处叫喊，这滑稽可笑的模样着实惊骇世俗。
“噗——”前方贺一岚猛笑，“陈主管平时人模狗样，关键时候却看不出平常的风头来了。”他不留情面，补了一句“用扫帚扑过去，很有猴子捞月的势头。”
贺一岚比喻恰当。陈主管干瘪矮小，手里乱挥舞着扫帚那拼命一博，前翻后仰，饶是林于芯也跟着忍俊不禁起来。
哼，活该活该，是谁今早气势汹汹说要辞退他，现世报来的真让人想拍手称快。
他们两人隔着玻璃有多悠哉悠哉，陈主管就有多着急。
挥舞扫帚痛击怪物，怪物没被击退反而是扫帚先折断两截。陈主管傻眼了，对于眼前安装着义肢的怪物束手无策，这玩意儿皮肤坚硬如铁，任何东西打在皮肤上，连皮肉伤都算不上。
伤害不了半点危害性命的怪物，但更不巧的是升降机故障了。
“警报，警告。升降机无法自动下落……”
陈主管可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早上大放厥词裁掉林于芯，正当他得意之时。
但好死不死，通讯机里跳出公司发觉他早退现象。本来要将他裁掉，以儆效尤，转而又惦念他为公司拼死拼活十几年，于是罚他连续半年加班至十一点，并且工资扣半。
等于放话，告诉他如果接受就一直在公司干下去，不接受立马卷铺盖走人。
陈主管好歹也是个主管，平时对手底下的人叱咤风云惯了，换个环境也不适应啊，一肚子窝囊气没地方撒，把工作去的员工逐一拎出来骂个狗血淋头，仍然不解气。
在他小部门闹得再厉害，到头来公司下达的命令他还是不得不遵守。
加班就算了，扣半年工资也算，最倒霉的是遇到一个打也打不过，伤了伤不了的怪物。
陈主管心忖，莫非今天是他水逆的日子，快丧命于此了吗？
绝望之际，他一回头，居然发现半空中悬浮的摩托。心如死灰瞬间变得春意盎然，拼尽全力爬也爬到窗边，奋力敲打着玻璃，声嘶力竭地喊：“救命！来人啊，快看看我这边，救命啊！”
贺一岚不紧不慢，语气平缓的问林于芯：“救不救？”
尽管省略了主语，语意指向的是谁，林于芯太清楚。
救与不救，对于林于芯是个天大的问题。
如果是别人，林于芯一定会不假思索的选择营救，但面对一个常年打压自己，诋毁自己，苛责自己的人来说，林于芯做不到人道主义上的援助。
他的犹豫，贺一岚看在眼里。
“知道你的符箓为什么总是不起作用吗？”
长腿一跨，无视处于性命攸关的陈主管，悠闲撑着下巴，不催林于芯做选择，反而说不相关的话。
林于芯也一直困惑这件事情。
“那是因为你的精神电子流支撑不住你的精神介质。”
“此‘精神’非彼‘精神’，说来话长，我们先不提，但精神介质是你熟悉的东西。”贺一岚就像变魔术一样，两只一夹，“符箓，就是你的精神介质。”
“精神中，电子流一旦弱化，就无法催动符箓，具体体征是凝形后立即消散。”
贺一岚说的这些，无疑是林于芯多年来的心结，他求知欲爆棚，顺着话题问：“有办法解决吗？”
“有是有，但要看你愿不愿意。”
林于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玻璃窗里陈主管要对付的怪物缓缓露出了真面目。
怪物的头顶上标着【丧尸】，义肢处展开出高速转动的电锯，手臂正在高高举起，寒光反刺到林于芯眼中。
陈主管的性命迫在眉睫！
“救他，你就会察觉到精神电子流的存在，不过呢，不救他，我们也可以想另外的办法。”
一阵凛冽的风匆匆刮过，贺一岚化出他的精神介质，和颜悦色道：“我知道你在犹豫。但不用急着给答复。”
一杆金黄色的毛笔缓缓去到大楼边，贺一岚让林于芯扶好摩托头坐稳，知道林于芯心中正在徘徊，道：“我拖延五分钟，你可以好好想想。”
林于芯点点头，面色凝重的望着玻璃窗内吓得面色苍白的陈主管。
救不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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