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柳阅邦要道德绑架他。
谁知道柳阅邦却流了两行泪。
“我们已经很久都没联系了，你也知道的吧。”
苦笑一声，带着手套的手哆哆嗦嗦取下遮住脸的口罩。皮肤坑坑洼洼带有明显被药物腐蚀的踪迹。
他的手，已经只剩下一个巴掌，其余五个手中空空荡荡。
林于芯大吃一惊。
柳阅邦眼窝凹陷乌黑，好像陷入深深的回忆中：“那家公司是做腐蚀性酸雨净化的，你也知道，这份工作有多危险。”
“每天要做直升机爬用碱性药水泼云，但就算我们穿着防护衣，被腐蚀性酸雨灼烧的后果就是毁了下半张脸和一只手。”
“之后没有人聘用我，明明……”柳阅邦眼中闪过恨意，“明明我是为大家不受酸雨的腐蚀而去做这份工作的。”
贺一岚一听却嗤笑：“那你就打算把别人变成小白鼠，替你做这项工作？”
柳阅邦一听情绪瞬间激动：“你是谁？你很了解我吗！我这样就只是为了更好做净化酸雨的工作。我看你的穿着，是在雾都佛话的人，你生活在赛博之城的上域，那里没有酸雨，你更体会不到我们常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遭受酸雨的侵害，如今却言之凿凿的谴责我，但又哪里能体验我们底层人的心酸？”
“我的手已经废了。”
“但酸雨还在，没人做这项工作，就总有人因酸雨而死。”
柳阅邦，他说的没错。
林于芯眼中闪过几分动容。
他快步上去拉着林于芯，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流露出说不出的哀恸：“我是孤儿，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连你，连你也觉得我在害你吗，证据呢？我只是想找人替代我做这样的工作而已，你也觉得我在害人对吗？”
他话语颤抖，又一下放开林于芯的手，从口袋里掏出金币小心翼翼的塞进他的怀里。
那么几颗金币，冰冷又灼手，林于芯内心宛如在火炉上煎烤，眼皮微微颤抖着。
他没有接。
柳阅邦手在空中悬空了，苦笑了一下，强制把金币塞给林于芯。
“你不说话，但我明白你接受不了我这样做……”柳阅邦眼中闪烁着泪光，“算了。”
“这是你的工资，给你。”
柳阅邦深深地望着他：“你瘦了……你就拿着吧，不是说想吃顿好的吗？在我这里工作就那么不堪吗？”
就那么一下。
林于芯那先前害怕的劲彻底消散，转而涌出从心底一股悲伤，眼眶随着酸胀。
从小没妈，爸爸也是因为酸雨断了一条腿，幸而能教他画符箓净水为生，赚点小钱维持生计。
处于赛博边缘地带经常会有一些暴乱。柳阅邦独自一人，无父无母。说难听一点，就算是人间蒸发，也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存在。他和柳阅邦成为好兄弟也是因为经常需要结伴，避免暴乱发生能搭把手救助对方。
而那时候，他们两人也跟亲兄弟一般，自己有一点好东西都会跟对方分享。
他们俩一起捡过垃圾，也一起挣钱去吃过大餐，也曾经两个人说下一起赚钱得誓言。
柳阅邦此时此刻正在捧着金币看着他。
就像什么……就像自己和他之间两人已经越走越远，而柳阅邦还在原地，心里却把他们直接的友情看得极重。
遵守曾经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诺言，如在耳边响起。
林于芯觉得自己手中拿着的金币不重，但又让他觉得重到拿不起。
“我不能要。”谢绝这烫手的佣金，林于芯义正言辞的劝柳阅邦，“你也不要在这里工作了，虽然我混得也不好，但我们可以一起找工作。我们出去以后想办法凑够医疗费，把伤治一治好不好？”
贺一岚插嘴：“他没救了。”
“沾到腐蚀性酸雨，他除了截肢以外没办法帮助命，而且……”贺一岚眯了眯眼，柳阅邦赶紧扯住袖子遮住伤口。
“而且看起来，你的这位朋友已经过了截肢的最佳时期，但是为什么他还能完好如初……”
什么？林于芯不解，等着贺一岚接着说下去。
贺一岚原本是以一种看笑话的姿态，但不知为什么脸色一变，劈手将他和柳阅邦分开。
“你还记得那个‘出殡’么，他就是……”
柳阅邦先一步高声抢贺一岚的话：“我记得林于芯跟我说过，你恐怕就是那个妨碍他工作的杂碎，怎么，现在故意想拿我当幌子，说服林于芯重新再去你们那个公司为你们做廉价劳动力吗？”
林于芯为什么一直讨厌贺一岚。
其实很简单。
因为林于芯刚工作不超过一个月的时候，贺一岚还是他名义上带他的师傅。
按照陈主管对贺一岚双标的态度，闭着眼也能猜到他有点背景，只是来公司玩玩而已。所以他并不打算教林于芯东西，属于放养模式。
林于芯也算是个自立自强的人，没有别人的帮助，也能将工作完成个七八十分。
但像他们除辐射的工作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再一次除辐射当中，林于芯差点就可以完成工作了，可是却因为防射服被划破，导致工作未完成还致命，但林于芯完成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左右。
但贺一岚却在他努力的基础上，轻而易举的清除了当地的辐射，事后在众人庆功的时候。
贺一岚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说了一句：“加油，能力上你确实还差一点。”
一句不疼不痒的话。
但彻底惹毛了林于芯。
更悲惨的是无论是主管还是同事，都是一批看人下菜的人精。
一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公司太子爷，一个刚毕业啥也不会还倔强的小职员，巴结谁一目了然。
更何况贺一岚拦截林于芯的好不容易快完成的工作，明摆着要不是“横刀夺爱”，要不就是对林于芯有成见。
但为了能在公司更好的发展下去，谁管他林于芯是不是清白无辜的一个老实人，统统默认为贺一岚憎恶的人是林于芯。
为了合群，为了升职，为了加薪，远离一个不讨喜的人总是没错的。
之后的日子，林于芯过的日子看似平淡，实际上被陈主管暴骂是常有的。
“你明明有能力做得更好，为什么一定要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柳阅邦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于芯忘不了原先那种憋屈的日子。
贺一岚看见林于芯仇视他的模样，心中暗叫糟糕。
周围实验室的墙皮开始凋落，曲调哀怨的调子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渐渐响起。
林于芯似乎不在意周围的异常，甚至可以说，他完全看不到有什么东西逐渐从密闭的墙中钻出来。
林于芯已经逐渐陷入过去回忆当中，双眼迸发的恨意并不做假。
贺一岚上去想去拽林于芯远离柳阅邦这个狐朋狗友，林于芯却大臂一挥，甩开了贺一岚的手。
“贺一岚，我就说你为什么这几天非要缠着我，恐怕也是把我当做公司里的一个玩笑，整天看着我被骂，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林于芯冷下脸，“那真是抱歉了，这次恐怕不会如你所愿，回到你那个狗屁公司，当一个受气包了。”
柳阅邦听见林于芯突然“醒悟”，嘴边挂着得意的笑，随后低声道道：“林于芯，你不是有一个系统吗？拿出来，向系统许一个愿望，就能彻底摆脱眼前这个麻烦精，之后每一天都能拿到收入可观的工资。”
系统？林于芯迷迷糊糊的想。
柳阅邦怎么知道自己有个名叫“许愿”的系统？
这个系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的思绪已经渐渐变得迷迷糊糊。为什么耳边还有音乐响起，这音乐非常的哀怨，曲调又缓缓的钻入林于芯的耳中。
让人只能沉迷于其中，想不起任何烦恼。
然而再林于芯昏昏欲睡的时候，柳阅邦猝然抓紧他的双肩，指甲好像都要死死地扣进去，疼痛炸出林于芯几分清醒。
他只听见柳阅邦沙哑的声嗓音。
“叫出许愿系统，说出你心中最大的心愿。”
“林于芯，你爸爸不是腿瘸了么，你可以许愿让他恢复啊，这样你也不用总是担忧治疗他的费用了。”
“而且啊，你还可以完成你人生理想。你不是说过要消除赛博之城里所有的辐射吗？你忘了，你以前跟我说过的，你要赚很多的钱，来孝敬你爸。你爸快被病折磨得要死了，你不会那么快就忘记了吧！？”
林于芯眼中倒映着光晕。
仔细看，能看见，一双手缓缓的接近林于芯的面颊。
而那只手是一只石头做的手，旁边漂浮的电子光屏，重新出现那天【警告】的字样。
林于芯直觉觉得不对劲，他紧盯着那闪烁的字样，心跳在胸腔中打着鼓点。
贺一岚在一旁，却沉默着看着他，眼中浮动着林于芯看不懂的神色。
而一旁柳阅邦又宛如恶魔低声：“快说啊，你一说，整个世界阻拦你的道路都为你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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