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左游的身影。
言子青独自坐在桌边,那句被打断的、徒劳的解释还哽在喉咙里,心里有股说不清的焦躁。
他们哪里不一样,言子青讲不明白。
但他能确定的是,自己心里积攒了十多年的怨恨,在对方眼里轻飘飘的,好像两人真的曾经有过交集的竹马,也仅此而已。
难道左游的家人没跟他提起过自己?可言峰无时无刻都在提他啊?
一直到对方洗完澡出来,言子青拧在一起的眉毛就没松开过 。
“你去洗吧,我收拾好了。”
左游一手拿着毛巾擦头,整个人散发着沐浴后清爽的气息。
言子青沉重地应了声,栽着脑袋往浴室去。
浴室里的水渍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如果不是残留的温热气息,压根看不出来有人用过。
还挺细节的。
下意识夸了一嘴,言子青随即反应过来,这么细节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觉察不到他俩之间的问题?
这人肯定是装的。
言子青最终得出答案。
他挤了满手的沐浴露,用力搓洗手臂上的泥痕,想把左游带来的烦躁一并洗掉。
几分钟后言子青关上水,伸长胳膊去拿架子上的浴巾——
摸了个空。
赤条的人僵在原地,终于想起刚刚他心不在焉来洗澡,根本没拿浴巾和换洗衣物啊。
此刻,言他浑身湿透,唯一的浴巾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墙之隔的衣柜里,而某个王八蛋也在那边。
浴巾和面子,总得选一个。
言少爷高傲惯了,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三分钟后,浴室门被呲开条缝隙,两只溜圆的眼睛环视一圈,确定某人不在附近后,言子青走了出来。
他腰身很细,横过来系了条毛巾挡着,但这迷你版浴巾实在太短,步子迈得稍大点,底下就凉飕飕的,给人种裸/奔的错觉。
房间灯没关,折叠床上的被子鼓囊囊地拢成一团,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脑袋的位置微微陷下去一块。
这就睡着了?
言子青放轻脚步,呼吸也不自觉收敛些。
他蹑手蹑脚靠近衣柜,刚拉开柜门,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浑身一僵,言子青缓缓转头,看见左游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个折叠床。
看到言子青这副衣不蔽体的姿态,他脚步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丝讶异。
“你这是,新款睡衣吗?”
熟悉又让人讨厌的声音传来,言子青耳尖唰一下红了。
左游不是在睡觉吗?怎么又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把从衣柜里扯出浴巾和睡衣,头也不回地冲回浴室,"砰"一声关上了门。
某位少爷的脸没了,而且没得很彻底!
言子青捡起脸皮,换上睡衣走出浴室时,左游正在收拾床铺,把带来的折叠床跟原来那张拼到一起。
“你干嘛,”他嘴一撇,横亘在床和左游之间,“我房间要挤死了。”
这话说得实在违心。
仓库改成的房间别的没有,就是地方够大。四方的空间里只摆了张床和衣柜书桌这些基础家具,其余地方空荡荡的,说话声音再大点都能听见回音。
可现在左游站在这里,连空气都变得碍眼起来。
左游停下动作,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还带着湿气的发梢染成柔软的浅棕色。
“那你想让我睡哪里?”他缓缓抬头。
言子青视线往后一扫,指着离他最远的墙角:“要睡去那边睡。”
-
乡南暴雨停了,往后几天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修复排水沟的工作只能往后推。
杨中钰本想带着言子青去走访,得知他崴脚后将人安排到了救助点打下手。
“你确定不用留个人陪你?”
临走前,杨中钰又一次问他。
这小破村里总共四个干部,一早就去收拾那几栋遭水淹了的房子,眼下“留个人”的人选只有左游,言子青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让他给你打下手。”
下巴一扬,他瞥了眼旁边安静站着的左游,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慢,“他和我不一样,身强体壮的。”
左游神色平静地瞥了他一眼,也没有提出异议,跟着杨中钰就走了。
“行,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杨中钰冲他摆摆手,“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临时救助点安排在村委会,要照顾的人不多,只有几位老头老太太。
言子青也想跟电视剧里一样,跟老人家拉拉家常畅聊一番,奈何不通当地方言,给他们一人倒了杯水后便无事可做了,只能用手机打探言峰那边的消息。
“没什么动静,你爸估计是妥协了,毕竟就你一个孩子,越管越叛逆。”
祝庭照一如既往地乐观。
仰面躺在凳子上,言子青回给他个大白眼。
他觉得他爸八成是对左游太有信心了,觉得他迟早会跟人回去。
真不知道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眼不见为净,你就当没左游这个人呗,反正他也不能跟你动手。”
感受到兄弟的困扰,祝庭照又积极建言献策。
言子青两根手指在屏幕上灵活敲打,想说晚了,那人已经跟他住在一起了。
随即又觉得,自己明明烦得要死,还允许左游进门,真的特别无能且窝囊,删删减减半天,最后只回了个大拇指。
祝庭照心疼兄弟,一直陪人聊到中午吃饭才退场。言子青想起有几副饭前喝的药没有带,去食堂给老人们打过饭后就回家了。
空旷的房间里,左游的床位孤零零靠在最里面的墙角,两张折叠床拼在一起,上面铺了层还算有厚度的毯子。
装有衣服的粉色塑料口袋放在床尾,那位置正好对着窗,袋子跟着风轻轻晃动。
这场景……
站在门口,言子青打心底觉得这场景特别扎眼——显得左游多可怜,自己又多可恶似的。
扶着下巴思索两秒,他走到自己床边,从底下拽出个大收纳箱扔到了那两张可怜的折叠床旁边。
随后他拍了张照片给言峰的秘书发了过去。
“他的床位。”
快看看你可恶的亲生儿子正在欺负你理想中的好儿子,赶紧把人喊回家吧。
-
言子青回到救助点时,负责打扫房间的颜竞一干人正坐在屋里吃饭。
看到他来,颜竞跟吃到馊饭似的,端着碗就往外走。
他刚坐下准备吃饭,那人又折返回来:“你给他俩留饭没?”
耳边好像刮过一阵风。
揉揉耳朵,言子青拿起筷子。
“问你话呢。”
风声又烈了点。
“饿死他俩对我又没有好处。”
眼皮都懒得动,言子青面无表情开口。
就算饿死其中一个姓左的对他确实有好处,他也不会这么不仁义。
“还有事?”
见他不走,言子青往后一倒靠在椅子上看他。
颜竞把眼镜往上一推,开口:“给左游多留点,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吃不了几口饭。”
哎呦呵,现在连吃饭多少都要被人拎出来跟左游比了。
要不是颜竞表情严肃,言子青真怀疑他在开玩笑。
天天嫌弃他是住在象牙塔里,不懂得扶贫多难的人,居然这么关心另一位少爷,言子青真觉得这世界有些奇妙,人人都向着左游。
“我留多少关你屁事。”
他半天憋出一句话,心说再话多回去就把左游的折叠床给抽了,心疼死你。
颜竞像是感知他的小九九,“哼”一声走了。
又过一个小时,杨中钰给言子青发消息说快回来了,让他把留下的饭热一热。
村里有几户人家住得很散,杨中钰他们上午去了山上,回来时把集中在村委会附近的人家也走访了一遍,一是确定村民人身安全状况,二是分配一下过两天要送过去的物资。
眼下正是秋天,细雨蒙蒙地飘着,两人一路吹风走回来不免有些冷。
言子青给他们泡了壶热茶,又送来热毛巾暖手。
“你带的限量版毛巾终于舍得用了。”
杨中钰笑着接过。
言子青应了声,然后不情愿地甩给左游一条:“前两天有人发烧,拆出来给人家擦身子了。”
“那天是你在照顾我吗?”某位白眼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说了句“谢谢”。
虽然那天自己只照顾了不到十分钟,后面都是杨中钰找来的人在看守,但言子青莫名被这句谢谢爽到了,咳了声后让他们吃饭。
闲坐在一旁,他随手翻看杨中钰带的地图,原本半垂着的眼皮瞬间睁开了。
以往只标注了路线和各户名字的地图上添了许多水笔画,不仅各个村屋的轮廓被细致地画了出来,路线两旁还画了树木和各样的小鸟。
“这地图都快成艺术品了,中钰姐你画得可以啊。”
言子青忍不住赞叹,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精致的细节。
杨中钰正埋头扒饭,闻言抬头,笑着朝左游那边努了努嘴:“我哪有这本事?是小游画的,我俩上山的路上,他一边听我介绍情况,随手就添上去了。”
举着地图的手瞬间僵在半空,言子青扭过头,左游正安静吃饭,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像是觉得这局面很有趣。
耳根一热,言子青“啪”一声合上地图,最终补了句“怪不得有些潦草”,然后把地图放回原处了。
嘴怎么这么快呢?
言子青觉得这张嘴都在跟他作对。
“感觉你挺喜欢的。”
左游冷不丁出声,言子青干巴巴点头点一半,正巧屋里有个阿嬷喊了一声,他像是找到救命稻草般,端着茶头也不回走了。
“子青……”
杨中钰刚开口,左游的声音盖过了她。
“阿嬷说要吃药,换成白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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