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澜背对着他,站在窗边,似是并不在乎他的回答,过了片刻,抬手示意裴序。
裴序缓步上前,飞快看了一眼屋内那扇木画屏风,屏风上两道身影,从他进入这间屋子几乎未曾动过。
一道身影纤细,脊背十分挺拔,似是捧着一卷书,看得认真。
另一道身影高大,却仿若无骨般依在纤细身影旁,
“你看她们。”
裴序收回目光,顺着裴星澜的声音看向窗外。
树荫团团,笼罩着不远处的两个女子。
她们身后的高头大马,一红一白,衬着本就爽朗的笑容,更是洒脱不羁。
裴星澜的视线黏在叶飞白的脸上,轻轻道:“你不想让她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吗?”
裴序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渐冷。
“我和她两心相知,跟您和叶前辈,不一样。”
裴星澜猛然转过身,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香香。”
慵懒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传来,裴星澜脸上寒意未褪,急切道:“殿下!再等……”
裴星澜话未说完,屏风后高大的身影突然站起,下一瞬,一个锦衣白发的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裴序面前。
“我早说过,只有用活死符,才能让贱奴乖乖听话。”
“裴星澜,还不快滚。”
“星澜不肯跟我走,我有什么办法?”
叶飞白唉声叹气,揪着叶起的手,将听说裴星澜进了公主府后,自己是如何找机会混进府内,又是如何偷偷溜进面首的院子里,本想带人私奔,结果却被裴星澜赶走的事都说了。
刘兰花在一旁听着,眼睛越睁越大。
这位是给公主戴绿帽子来了!?
叶起眼睛睁得不比刘兰花小,惊道:“公主居然不管你?”
话一出口,直接被戳得后仰。
“人家又不知道我是谁!”
叶起脑门的包还没消,又来这么一下,疼得直瞪眼。
叶飞白戳完叶起,一脸神采奕奕,拉着她商量下一步是用苦肉计好还是美人计,要不然直接双管齐下,定能让裴星澜回心转意。
夕阳余晖洒在她脸上,给叶飞白得意的笑容镀了层金光。
叶起暗叹师傅缺心眼的劲儿,想到裴序还在观外等她,连忙将叶飞白拽到刚才的稻草堆。
刘兰花瞅着在马棚里交头接耳的两人,一个嘀嘀咕咕,一个时而惊呼,不由心里纳闷,给公主戴绿帽子这种杀头的事都能说,还有什么需要避开人的?
一路走来事儿不少,叶起只能挑重要的说。
先是中蛊和上官名。
大事当前,叶起提到羲和刀法完全忘了害怕叶飞白生气这茬,等说完了,才想起来正儿八经的师傅就在眼前。
她心下一紧,果然听到叶飞白恼怒叫嚷着。
“逆徒!”
叶起忙要解释,脸就被叶飞白扯住使劲往两边捏。
“限你三日之内,教会我羲和刀法!”
叶起一呆,下意识道:“那咱俩谁叫谁师傅?”
“逆徒还想骑我头上?!当然你叫我!你教刀法,完全是在孝顺师傅懂不懂!”
叶起:……
突然有些想念总被她一句话气得喘粗气的上官名。
叶起无奈地扒拉开叶飞白的手,趁气氛被带跑偏之前,赶紧将莫同尘和付懿的事说了。
叶飞白开始还兴味盎然要叶起耍一套刀法来瞧瞧,等听到这件事,眉毛拧着就没松开过。
再听宁王要找裴星澜,她的心情反而沉着下来。
“他不是为了黄金赶走序儿。”
叶飞白声音异常冷静,叶起不禁抬头。
叶飞白浓眉大眼,平日里嘻嘻哈哈像是个顽童,此时一脸严肃,才有几分人到中年的成熟。
叶起抿了抿唇,同样对此事有所怀疑。
若说之前,她还曾疑心过裴前辈怕是吞金兽成精,但在得知罗挽和付懿一事后,她再看京中那几位,就觉得他们全都披着一张欺世盗名的皮。
三年前一定有什么事,让裴前辈不得不听从长公主的话,连搬去公主府,怕也是和这件事有关。
薛鹤年又亲眼得见宁王召集影卫,此举更是叫人疑心。
裴前辈……莫不是卷入皇权争斗中了?
“三年前星澜去过一个劳什子百花宴,好像是宁王妃给茂王府下的帖……我去查查这个宁王。”叶飞白眉头拧了半天,使劲揪断一根稻草,迎着叶起不安的眼神,安抚地笑了笑,“你师傅闯荡江湖这些年,若没几个路子,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叶飞白回想方才叶起说的话,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想到她小时候,在外边被人揍了,挂着一脸的青紫还敢梗着脖子,楞说是撞门框上了。
叶飞白心中一叹。
这一路……还不知吃了多少苦。
怜惜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压也压不下的骄傲。
叶飞白笑道:“你和序儿做得对,但是万事小心,有什么消息一定别轻举妄动。南河那老几位,行走江湖的经验比你们丰富,不能因为人家这会听序儿的,你俩便得意起来。绝不能刚愎自用,记住了吗?”
叶起虽然不满她这么大个人,还被叶飞白当小孩似的摸脑袋教育,但听到关于南河几位前辈的话,赶忙点头。
叶飞白见逆徒难得乖觉,笑了笑,继续道:“至于是谁害了……”她突然停顿,仿佛这个“谁”不配出现在那两个名字的前边。
“不把这个人碎尸万段,我就不姓叶。”
她声音堪称温柔,只是眼底凝着化不开的冰霜。
叶起心中不安,忍不住拽紧叶飞白的衣角。
“小兔崽子,多大人了还这么腻歪。”
叶飞白眯着眼,咧嘴一笑,刚想戳开逆徒的脑门,手里就被塞进一个瓷瓶。
“师傅,要是真交待在谁手上,咽气之前赶紧把这个喝了。”
叶飞白瞅着巴掌大小的白玉瓶,哼道:“都要咽气了,不如喝口酒!”
说着就把东西往叶起怀里塞。
“我那还有好几瓶,都是丰前辈给的。瓶子比你这个大多啦。”
叶起撇撇嘴,飞快上前抱住叶飞白,趁她愣神,推开人就跑。
“堂堂刀侠,磨磨唧唧能成什么事!”
叶飞白怔了怔,耳边仿佛还回响叶起嫌弃的声音。
直到那道身影越过高墙,纵身离去,她才反应过来,笑骂道:“逆徒!”
夕阳遍撒,草木镀金。
叶起往观外走,因为见到叶飞白激动的心情,带动脚步都轻快起来。
方才再三和师傅确认,不管谁有了什么消息,都先在万两钱庄汇合。
这样就不怕她一个人陷入危险的境地。
而且还有小嫣和南河六仙,小白毛和何金……
叶起走到白云观前的松树下,回望道观大门,仿佛看到了宽阔的行刑场。
周围百姓的怒骂和诅咒,让行刑场上那个不辨男女、不知年岁的人,低垂下高傲的头。
那人身后,站着一个堪称冷酷的刽子手。
刽子手的刀高高扬起,猛然向下!
“叶起。”
熟悉的声音制止住挥刀的手。
叶起转过头,立即笑起来,迫不及待跑向白袍胜雪的人。
“姓裴的!我刚才见到师……”
“你让我很累,到此为止吧。”
裴序避开那双伸过来要拥抱的手臂,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叶起怔愣一瞬,恍然大悟道:“是等累了吧,那我背你下山。”
她转过身,半蹲下,催促道:“小嫣还等着咱们一起吃……”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山下炊烟升起,山林晦暗,山鸟沉默。
叶起蹲得腿发酸,站起来慢慢转过身。
那张脸在灰暗天色下依然光彩夺目,许久不曾见到的讥笑,爬上他狭长的凤眼。
“我是说我和你,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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