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袅袅楚腰是儿郎(一)

光熙二十五年,明堂。

皇帝居于高位,龙椅之上,看不清神色,仍觉得不怒自威。大殿两边的孔雀羽扇规规矩矩的立着,金碧辉煌的穹顶映得大殿内黄金满堂。

一着绿袍臣子弯腰出列,跪立而奏,“启禀陛下,微臣有奏!陛下正值壮年,龙体康健,当重启选秀,广开六宫,绵延子嗣,承祖制……”

言辞之下,仿若天理昭昭。只是话未说完,皇帝便启言打断,“朕的长子于边疆戍守,驰骋沙场,以命相搏。朕的太子勤学苦读,仁德爱民,广推新政,使百姓欢颜。朕的幼子幼女品行端正,勤学武艺,立志报国。敢问爱卿,是朕的哪个皇儿无德无才,入不了你的法眼?”

此言一出,所有臣子倒吸一口凉气,低着头不敢出言,廷内顿时鸦雀无声。那绿袍臣子吓得顿时叩首于地,手持象笏立于官帽之前,却抖得极其厉害,“陛下恕罪,臣不敢!”

“朕的确子嗣单薄,只有四个皇儿,可朕的每个皇儿都是铮铮铁骨,德才兼备。”皇帝双手置于大腿上,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震慑人心。

又不知是哪个臣子上奏:“启禀陛下,微臣有奏!盛元国与北狄国久战不停,边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不若以联姻之法订立盟约,得两国交好,换边疆太平。”

“此言究竟是你的肺腑之言,还是他人借你口之言?”皇帝几声冷笑,这些人说的这些话,究竟是谁指使的,他心知肚明。于是他便将话题指向了那个背后操纵的人,“谭相,不知你有何高见?”

谭相理了理身前的紫色官袍,一副极其坦然的态度。他双眼微眯,转而换上笑脸,“如若陛下肯为盛元国百姓割舍爱女,倒也不失为可行之计。”

皇帝就看着他当着诸位臣子的面,以天下百姓的名义对自己施压,但是皇帝也不急不恼,而是淡淡的说:“公主擅长武艺,而不通诗书,若是和亲恐失泱泱盛元的脸面。”

皇帝这话说的倒也是实话,众人皆知公主虽生的一副好相貌,可性子着实泼辣,独爱武艺,诗书琴棋什么的样样不通,若是送出去和亲落人口舌,倒还真是被人笑话。

皇帝话锋一转,看着谭相好一副惊喜的姿态,“倒是谭相之女有刍拳之色,展盛元国富美之态,又精通琴棋书画,蕙质兰心。如此绝佳之女,朕可封为郡主,和亲北狄。谭相对我朝忠心耿耿,为朝廷效力,此等尽心报国之举,可否?”

谭相也没有急着回答,还是那一副淡定的态度,皇帝对上谭相的眸子,笑得极其和善,却是皮相肉不笑。最后这些话题也不了了之,毕竟谁也没有胆子敢在皇帝和丞相的面前大放厥词。

退朝之后,皇帝召见太子凌徽天。凌徽天匆匆来养心殿,皇帝缓缓开口:“刚刚在明堂的事情,想必也是已经传入你耳里的。”

凌徽天点点头,语气有些怨怼,“是,父皇,谭家如今着实有些嚣张了。以前说话做事,好歹有些遮掩,现在恐怕是盘根错节,想要一手遮天。”

皇帝只是喝了口茶,颇有些感慨地说:“所幸,朕还不曾年老,尚有余力替你拔掉这根刺。倘若,朕真有一天离世了。你一人对抗谭家,才是朕放心不下的。”

凌徽天拱手作揖,“让父皇担忧,是儿臣的不是。”

皇帝挥挥手,揉了揉眉心,“这怎么能是你的错?谭家之事是内忧,可外患照样忽视不得。五国鼎立,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藏风波……这层纸被谁捅破?什么时候捅破?都不得知。皇儿,你未来的担子太重了。”

凌徽天摇摇头,跪在皇帝面前,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眼里却是勃勃燃烧的火,“可儿臣至今都觉得幸运。父皇助儿臣高飞,兄弟助儿臣治国。最让儿臣欣喜的是,儿臣姓凌。不仅仅是因为生在皇家这份殊荣,更因为我姓凌,是盛元国的储君。我能够安邦天下,造福百姓,庇佑一方。”

皇帝很欣慰,同时更加担忧朝堂上的那些豺狼虎豹。“皇儿之志,日月可鉴,凌家的列祖列宗会保佑你的。你可是刚从你母后那里来?”

凌徽天恭敬地回复:“正是。”

皇帝揉弄羊脂玉扳指,欲言又止,“你母后,她看起来还好吗?”

凌徽天走上前两步,“父皇不必担忧,母后尚且安好。儿臣会多加照顾,替父皇分忧。”

皇帝点点头,皇后一事他终究是有过错的。“你放心,朕会常去看她。今日召你来,还有一事。朕在郊外有一处暗庄,专门接收各地飞来的密信,你现在要着手接管。”

凌徽天在养心殿一连待了好几天,整理近年来各种各样的密信,对各地区的大概情况都有了了解。今日,他会在亲卫的陪同下去暗庄。

那个暗庄是由皇帝的亲信管理的,表面上就是看起来比较富裕的家庭,在这一带里面也不出挑。凌徽天也只是扮做普通家的公子,顺利见到了皇帝的亲信……

夜里,寒鸦在阵阵啼叫,树枝上的枯叶落得差不多了。一少年拿面巾遮住半张脸,在这屋子面前停了下来,“看样子……这一家还算有点钱……应该能偷到不少好东西……”

少年看起来还很稚嫩,却轻功了得,体态轻盈,连寒鸦都未曾惊动,就潜入了屋子。少年蹑手蹑脚,借着月色查看着屋子里面。屋子里陈设较为简单,看起来没什么之前的小物件儿。少年有些懊恼,转身又潜入另一间屋子。

另一间屋子里却点着烛光,冒着热气,传来阵阵水声。少年隔着屏风,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人坐在浴桶中的样子。“这屋子有人,那就说明有人住,肯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少年弓着身子,在屋内四处寻找。烛火微晃,他看着桌子上摆放着的一块玉佩,双眼仿佛要粘在上面。他的手指触摸上玉,心里忍不住震撼。确定没人发现后,他把玉佩挂在腰上。

然后少年眯了眯眼,又盯上了一件衣裳。他走上前去,双手抚上衣服的襟位。深紫色的襟位上面绣着黑色的暗纹,在夜色下借着月亮却闪烁着奇光。“这定然是个好东西!”他的手碰上衣袍,却发现怎么都拽不动。少年不死心,再用力了些。

忙碌了一天,实在是心力交瘁,才在此留宿。凌徽天正昏昏沉沉地走到衣桁前,却发现拉不动,他还以为是衣服挂上什么东西了,又用力了些。

结果,那头也开始用力了。凌徽天的迷糊劲儿顿时醒了,眯着冷眸,“谁?”衣桁宽大,衣袍又盖着,完全不知道对面有人。直到这声音响起,少年才暗叫一声“糟了!他什么时候出浴的?”

少年心一横,用了更大的力气趁凌徽天不备抢下,接着往外跑。“反正都被发现了,不如全都拿走!”

凌徽天看见他腰上的白玉还与月色一同生辉,心里大惊,大喊一声:“来人!”他的里衣松松垮垮地系着,只要动作稍微大些,就能看到里边的肌肤。但现在他可顾不得那么多礼仪,大步向少年奔去。

他一只冒着青筋且有力量感的手向少年的腰上伸去,本想抓住那块白玉,可惜少年腰一悬,那白玉顺着他的动作晃到一边。凌徽天只是摸到他的腰。

借着月色,他一双明眸比月色还亮,明明是贼,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纯粹干净。

护卫们听到太子的声音,着急忙慌的赶过来和正要逃跑的少年撞个正着。亲卫拔出剑,将少年团团围住。少年只是回头看了眼太子,那双眼睛里既有愤怒,却又狡黠。

许是年纪小,身材娇小,声色还辨不得男女,“小的实在是无路可走,才行盗窃之事,不如放小的一条生路。公子是富贵人家,这一块玉算不得什么。”

太子的眼睛始终盯在那块玉上,心心念念的也只有那块玉,哪还听得见他说的半个字。他只是大手一挥,“抓住他!”

少年心下一紧,“何必呢?”他从怀里掏出两颗黑色球状物,往地下一扔,顿时砸出几团大烟。众人皆被迷了眼,看不清少年的位置,只能迅速往凌徽天身边去,保证他的安全。

等大烟散去,少年早就不见了踪影。为首的亲卫,只能先看看太子是否受伤。确认太子健全后,纷纷跪地,“属下来迟,还请公子赎罪!”

凌徽天哪怕心中有气,却也怨不得他们。那少年的轻功着实厉害,连他的亲卫都发现不了。幸好只是行盗窃之事,而不是刺杀,否则他今天可能要交代在这了。“罢了,你们都起来吧,只是明日回不去了。明日一定要抓住他,一定要把玉拿回来!”

为首的亲卫宁一走到凌徽天身边,小声提醒,毕竟太子身份袒胸露乳着实不妥,“是!公子!公子,夜里凉,还请入室。”

凌徽天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裳不知何时散开,他跟着宁一入室。宁一放下佩剑,为他更衣,“公子对那小贼可有印象?”

凌徽天揉揉眉心,坐在椅子上,努力回想着那贼人的样貌。可惜任他如何回想,脑中竟只有他那双明亮的眸,以及手中还残存的触感。“他蒙住了脸,我看不清楚,不过他的眼睛非常亮,还有他可能是个女子……”

宁一皱眉,接着追问:“女子?公子何以见得?”

凌徽天竟忍不住摩挲了下手指,“他的腰过分的瘦细,唯有女子才有那身段。楚腰之美,惟女子之求。”

宁一却是摇摇头,且不论这世道的女子都极少出闺门。就算是女子,又有几个敢行盗窃之事。再者,刚刚太子衣衫不整,若是女子又怎如此坦然?“公子,若是十五六岁的贫苦少年,也有此特征。他们大多身材矮小,肤肌腊黄,胆小畏事。”

凌徽天此时心里除了惦记那块玉之外,更多的是震惊。他以为只要他够勤奋,够仁爱,天下百姓即可衣食丰足。却没想到,他只是看到了他想看到的那一面,仍有人衣衫褴褛,饥寒交迫……他这个储君,不称职。

“那便不论男女,既然是来盗取钱财的,那一定会去典当,你明日带人去细细搜查,顺藤摸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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