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18天抉择
四月二十七日,工部。
周明远坐在公房里,面前摊着一张折子。
他写了又改,改了又撕,废纸已经堆了一桌。
"请拨款五千两,疏浚京城排水系统,以防五月水患……"
这样写不行。
"有善水利者推算五月将有大水……"
更不行。
周明远放下笔,站起来走到窗边。
外面是工部的大院,几个小吏在搬运木料。
他想起云图的那些图纸,那些精确的计算,那些详细的方案。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能看到朝廷几十年都看不到的隐患。
可笑的是,朝堂上那些人根本不会信。
周明远深吸一口气,回到桌前,提笔继续写。
不管怎样,他得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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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大殿上站满了文武百官。
周明远站在工部的位置,手里捏着那张折子,手心全是汗。
皇帝在上头处理完几桩政务,目光扫向群臣:"诸卿可还有事奏?"
周明远深吸一口气,出列。
"臣,工部尚书周明远,有本奏。"
"讲。"
"臣请拨款五千两,疏浚京城排水系统,以备五月雨季。"
殿上一静。
然后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五千两?"
"疏浚排水?"
"五月雨季年年都有,怎么今年就要花这么多钱?"
站在文官队列前头的户部尚书陈宏业出列。
"陛下,臣有异议。"
皇帝看向他:"陈卿请讲。"
"周大人说要疏浚排水,臣想问,京城排水系统用了几十年,年年都过来了,怎么今年就突然要花五千两?"陈宏业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这五千两,是小数目吗?"
周明远沉声道:"去年东城水患,淹了数十户人家,死了三人。前年也淹过。这些都是排水系统老化的征兆。若不及时整治,今年五月……"
"去年淹了几户?"陈宏业打断他,"前年淹了几户?都是小水患。周大人就要为这点小事,花五千两?"
"不是小事。"周明远说,"今年的排水系统更老化了……恐怕……"
"恐怕?"陈宏业冷笑,"所以只是周大人的推测?"
周明远顿了顿:"臣……臣请教过懂营造的人。"
"懂营造的人?"陈宏业笑了,"营造不过是粗人干的活儿,有什么懂不懂的?"
殿上哄堂大笑。
周明远脸色涨红:"不是……是……"
他想说云图的图纸,想说那些精确的计算……
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的测算,恐怕更加不让人信服。
"是什么?"陈宏业步步紧逼,"周大人倒是说啊。"
周明远沉默了。
御史台的官员也站出来了。
"周大人,您在工部多年,一向谨慎。怎么这次如此荒唐?五千两不是小数目,国库拿不出这笔钱。"
"国库确实紧张。"陈宏业接话,"边关要钱,赈灾要钱,抵御水匪也要钱。周大人凭什么说排水最重要?"
"因为排水关系百姓的安危!"周明远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百姓?"陈宏业冷笑,"这几十年,除了东城那些难民,哪个百姓不都好好的?周大人,您是不是想多了?"
殿上又是一阵哄笑。
皇帝在上头听着,眉头紧皱。
"够了。"他开口,声音不大,但大殿立刻安静下来。
"周卿,"皇帝看着周明远,"你说今年五月会有大水,可有凭据?"
周明远跪下:"臣……臣只是推测。"
"推测?"皇帝的声音冷了几分,"凭推测就要朕拨五千两?"
周明远额头冒出冷汗。
"臣……臣愿以工部现有的维护费先做试点,若确有隐患,再请陛下定夺。"他最后说。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
"就这样吧。"他挥挥手,"工部的维护费,周卿自己看着办。至于拨款……"
他顿了顿:"再议。"
"臣遵旨。"
周明远退回队列,背后已经湿透了。
再议。
就是不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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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周明远回到工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谢长风端着茶进来:"大人,朝堂上……"
"不用说了。"周明远摆摆手,"我都知道。"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苦涩得很。
"陈宏业说得对,国库确实没钱。"他放下茶杯,"而且我也确实拿不出他们想要的那种足够的证据。"
"那怎么办?"
"只能紧着最要紧的修。"周明远说,"修好东城第三支渠,保住东城。至于其他地方……"
他没说下去。
谢长风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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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侯府。
云图正在院里看曾祖父的技艺介绍,谢长风来了。
"二伯。"她放下图纸。
谢长风在她对面坐下,沉默了一会儿。
"周大人今天在朝堂上提了拨款的事。"他说。
云图心头一跳:"结果呢?"
"被驳回了。"谢长风说,"户部说国库没钱,御史台说证据不足,保守派……"
他没说完,但云图已经明白了。
朝堂上那些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周大人说,"谢长风继续说,"他会尽力修好东城。但其他地方……"
云图没有说话。
她低头看着桌上的书。
修东城——那是整个排水系统最危险的咽喉。
修好那里,就能确保大部分积水顺利排出城外,全城也不至于陷入无法挽回的窘境。
周明远的判断没错。
从大局来看,这已经很好了。
但是……
云图的手指在图纸上移动,停在西北角。
侯府。
虽说西城整体地势并不低,但是侯府在西边边缘洼地,背靠着山。当年曾祖父设计排水系统时,山上树木茂密,雨水渗透进土里,不会形成大的山洪。
可这些年不一样了,水土流失,山洪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而侯府,尤其是她住的这个小院,就在那条渠的旁边。
周明远的方案能保住东城,能保住大雨下的京城。
但保不住侯府。
保不住祖母。
云图闭上眼睛。
"二伯,"她睁开眼,声音很平静,"周大人已经尽力了。"
谢长风松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谢长风看着她,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这孩子的眼神……太平静了。
平静得像是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
"云图,你不会……"
"二伯放心,我不会乱来的。"云图笑了笑,"您先回去吧。"
谢长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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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云图坐在桌前,面前摊着那些图纸。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纸上。
周明远的方案,确实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用最少的钱,保住最多的人。
但不够。
如果要救祖母,保住侯府,至少要预防山洪,以及西城和主渠那几条危险的支渠也修好。
但朝廷不会批钱。
或许,侯府自己能不能……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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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不像工部有现成的工匠,得自己现雇人。治理山洪,疏浚支渠,加上雇人的费用,大概需要三百两银子。如果再加固渠壁,改善分流,至少要五百两。
五百两。
云图咬了咬嘴唇。
她想到了二伯。
二伯在工部当差,会不会有些积蓄?
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
二伯是都水司郎中,正五品。官位不算高,俸禄也不多。而且大哥是武将,定远侯的名号在朝中颇有威望,为了防止一家独大,皇上一直压着二伯,给他的都是些忙碌却没什么实权的职位。他手里能有多少闲钱?
云图站起来。
嫡母林氏掌管内宅,手里攥着侯府的财权。
她要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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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的院子在侯府南侧,是整个府里最气派的地方。
云图站在院门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七小姐?"守门的婆子愣了一下,"您怎么来了?"
"我找嫡母有事。"云图说。
婆子迟疑了一下:"夫人正在算账……"
"我等她。"
婆子只好进去通禀。
片刻后,里面传来林氏的声音:"让她进来。"
云图走进正房。
林氏坐在主位上,面前摆着账册,旁边站着管事妈妈。她抬头看了云图一眼,眼神冷淡。
"有事?"
云图屈膝行礼:"嫡母,我……我想向您借五百两银子。"
林氏的手顿了一下。
"借银子?"她冷笑,"你一个闺阁女子,要银子做什么?"
"我……"云图咬了咬嘴唇,"我想修排水渠。就在侯府旁边那条。它年久失修,如果五月下大雨,可能会出事。"
"修排水渠?"林氏放下笔,上下打量着她,"你一个女子,懂什么修渠?"
"我看过曾祖父的图纸,知道一些。"云图说,"那条渠确实很危险,如果不修……"
"够了。"林氏打断她,冷冷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在搞什么幺蛾子。"
云图心里一紧。
"出门穿男装,到处去看沟渠。"林氏站起来,"还去工部。云图,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营造大师了?"
她走近几步,声音更冷:"一个女子,不在闺中好好待着,成天想着抛头露面。你以为祖母护着你,我就不知道吗?"
云图没说话。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下去,会毁了整个侯府的名声?"林氏盯着她,"女子参政,成何体统?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侯府?会怎么看你那几个姐妹?"
"我没想……"
"你没想?"林氏冷笑,"你想清楚了。五百两,不是小数目,侯府现在没有这么多钱。就算我有,也不会给你拿去做这种荒唐事。"
云图攥紧了手。
"嫡母,我不是胡闹。真的很危险……"
"行了。"林氏挥挥手,"回去吧。好好待在你院子里,别再出去丢人现眼了。"
她转身坐回主位,重新拿起账册:"送七小姐出去。"
婆子走过来:"七小姐,请吧。"
云图站在原地,看着林氏的背影。
她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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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院已是深夜,云图躺在床上。
她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林氏会答应,或许能拿到那五百两——毕竟是为了救侯府。
但现在,这条路也断了。
祖母不会搬走。
二伯、周明远已经尽力了。
林氏不会帮她。
云图闭上眼睛。
她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很危险的想法。
但她好像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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