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两个人一起干活会更快。
于怀鹤出眼睛,归雪间出双手,两人虽然有十多年的婚约,但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实在没什么默契,配合起来动作更慢。
被戳穿时很意外,忍一忍不是不行,但于怀鹤让他不需要忍,他好像是轻松了很多。
但白家的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还是得加快速度。
一番磨磨蹭蹭后,归雪间说:“找到了。”
于怀鹤“嗯”了一声,移开了手。
归雪间低着头,看到白存海的手上有一枚戒指。
是储物戒指,里面会有什么?
一瞬间,归雪间想了很多,他掰开白存海枯瘦的手指,将那枚储物戒指摘了下来。
抬起头,刚想和于怀鹤说话,就见于怀鹤提剑向孟留春走去,剑刃上还残留一丝血渍。
孟留春打着哆嗦。刚刚见于怀鹤杀了一个白家长老,他又出言不逊,杀自己恐怕就像杀鸡。此时脸色一变再变,一时青一时白一时紫,像是个旋转的灯罩,一错眼就是一个颜色。
最后是一脸宁死不屈的决绝。他没料到自己只是简简单单参加个祭典,好心帮主人家找人,围观了一场打斗,还未反应过来,就要命丧于此了。
于怀鹤举起了剑。
归雪间忍不住叫住他:“于……”
下一瞬,剑柄在孟留春脖子上敲了一下,人立刻晕了。
他听到归雪间的声音,回过头,挑了下眉:“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又不走。”
归雪间立刻明白过来。
白存海用了魔族功法,此时魔气尚存,白家看到尸体就会发现有异,到时候全程在场的孟留春就留不得了。
但敲晕一个人的办法很多,不必非得拿着才杀完人的剑过去,一言不发,神情冰冷,搞得像要再制造一桩血案。
……是报复吧。
解决完最后一桩事,于怀鹤领着归雪间,径直向外走去。
两人来到一棵参天高树旁,仔细观察,这里仿佛存在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归雪间拿起玉符,上面雕刻着的字发着光,那薄膜似乎流动了起来,融化出一个缺口。
归雪间先一步走出来,回过头,想问于怀鹤接下来要做什么。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抓住手腕,一把捞了起来,脑袋撞到了什么,不疼,又迅速被往后一扔,顺势靠了上去。一个人的重量,在另一个人手中似乎不值一提,可以随意摆弄。
晕头转向间,归雪间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好像飞了起来。
他是不会飞的,显然,只有一种可能。
归雪间第一次被人背,也没得到提前的告知,没有做好准备,身体僵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才合适。
“有人来了,”于怀鹤压低了声音,“下山的路陡且长。”
行吧,还是嫌他走的太慢。
虽然知道于怀鹤非常靠谱,但看着越发渺小的地面,归雪间还是下意识搂紧了于怀鹤的脖子。
逃命要紧,一时之间,归雪间好像什么都没想,只能感觉到被自己压着的于怀鹤的后背。
小楼中藏书无数,大多都是些打发时间的闲书,归雪间小时候不懂事,看过不少。其中但凡有涉及到情爱,男子都有宽阔的后背。
于怀鹤的脊背并非如此。凡人与修士的寿数不同,但年轻时生长的状况却差不多——十七八岁,个子才抽条,于怀鹤的身量高而薄。
所以,即使于怀鹤有书中那些男子一生都无法比拟的修为,也不能在此时此刻拥有宽阔的肩背。
但归雪间比他年纪小点,身形纤瘦,轻飘飘的,这样的后背,已经够他待的很平稳了。
春日的风是很和煦的,但于怀鹤的速度这么快,柔软的枝叶也会变得宛如刀刃。
归雪间看到迎面而来的枝条,吓得差点闭上了眼,但那些没有撞到自己,而是被灵力隔绝在外。
有些东西是灵力也阻止不了的。
起起落落间,归雪间很小声地“啊”了一下,他费了点力气抓住飞舞的发带,主要是制止那两枚玉坠继续乱撞。
砸到脸还是有点疼的。
一路疾行,沉默的只有风声。
几刻钟后,于怀鹤放缓了些,白家的追兵应当没有察觉到他们逃跑的路线,没能跟上来。
而穿过停僮葱翠的山林,便是出了护山大阵的范围,真正要下山了。
归雪间回过头,看了最后一眼。
天行山峰峦叠嶂,云遮雾障,死气沉沉。
白家迁居此处已有八百年,近千年间,他们企图将天行山打造得坚不可摧,动用了无数阵法。他们企图抵御敌人,最终困住了自己。
山下的风景大为不同。
天气很好,雾气散去,日光倾泻在湖泊上,湖面波光粼粼,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远远看去,犹如一条巨大的银鱼,随着光线变化,正在山间游动。
直至于怀鹤从湖面经过,他的步法绝佳,仿佛蜻蜓点水,归雪间才看清湖水真正的颜色,蓝的像是天空的倒映。
一切都是新鲜的,归雪间从未见过的。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低下头,看着于怀鹤的侧脸。
于怀鹤半垂着眼,神情平淡,看起来是极端的冷静,丝毫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让人感到安全。
他离开了园子,离开了天行山,他的命运已经改变。
归雪间有些恍惚,他伏在于怀鹤的后背,身体逐渐放松。
于怀鹤说的没错,下山的路真的很长,如果是他,怕是要走上十天半个月。
风景看够了,归雪间无聊了起来。
在他的一生里,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自待着的,他偶尔会和自己说话。
但现在不一样,他不是一个人。
要不要开口,归雪间犹豫不决,他的问题实在很多。
归雪间思忖了一会儿,在于怀鹤眼中,自己是一个自小被困,身体虚弱,白家不知名计划的受害者。
实际上……也是如此,他只是死后又重生了。他不必伪装成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因为他本来就从来没出过门。
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好奇是很正常的,再理所当然不过。
归雪间说服自己,于是尝试着问:“你的修为很高吧,连白家那个都不是你的对手。”
于怀鹤偏过头,瞥了一眼背着的人——他好像适应过来了,不再害怕,所以有兴趣问东问西了。
于怀鹤说:“尚可,金丹初期。”
归雪间问:“白存海呢?”
“元婴初期。”
归雪间没修过仙,也知道修仙之人差一个大境界犹如天堑,小声说:“那你赢的好像很容易。”
他这话说的不是很自信,毕竟架不是自己打的,他连旁观都不太够格,看不清于怀鹤出剑有多快,所以也不知道于怀鹤的感受。
但于怀鹤没否认他的话,淡淡道:“他的基础不扎实,又学了邪门歪道,徒有其表,动手只会败的更快。”
于怀鹤的话不多,但还算是有问必答。
归雪间想起后世之人说的那些,觉得很奇怪。
十八岁的金丹,还能打败元婴期的修士,怎么也不能说是修为不显吧。他实在好奇,又不可能对于怀鹤说,自己听说的传记,里面似乎有许多造谣,请你勘误。
幸好不久前孟留春胡言乱语了一番,可当做借口。
归雪间张开嘴,迎面而来的风不算很凉,他却不小心呛了好几口,咳嗽了起来:“那你……为什么,孟留春说你是筑基初期?”
很是身残志坚。
于怀鹤看了他一眼,稍微放缓了速度:“三个月前,四方宗有一场比试,开始前要先测试修为,境界不同分开比试。”
归雪间想了想,问:“那个测试,这、这么不靠谱吗?”
误差太大,金丹都能测成筑基。
他咳得越发厉害,很是惊天动地。身体颤抖间,不太牢靠的玉簪也束不住头发了,鸦黑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从肩上滑落,垂坠在于怀鹤的脸侧。
于怀鹤闻到淡而轻的垂丝海棠香气。
他道:“归元门的心法如此,从筑基到金丹,需要将灵府内的灵力压缩,凝成实质后再结丹。”
归雪间差不多明白了,那个测试的不靠谱之处,大约是只测了灵力在灵府中占据的空间,而不能测算出具体分量。
孟留春误以为于怀鹤修为倒退,不过是筑基初期,想要讨回三年前丢掉的面子,差点惨遭灭口。
“报名参加,即可拿到十块灵石,我凑巧在附近就去了。”
不知为何,这次归雪间没问,于怀鹤就将整件事和盘托出,他的话很快,没有停顿,让归雪间来不及问。
“但修为高过他们太多,赢了也胜之不武,所以拿了参赛时发放的灵石后认输走了。”
是为了十块灵石吗?
归雪间一怔。
他没出过门,但偶尔听到几句言语,十块灵石实在算不上多,白家多的是一掷千金的子弟。
原来传记中所说的修为不高是谣传,穷是真的。
但是于怀鹤虽然很穷,为了十块灵石参赛,却很有底线,不会随随便便就拿了不属于自己修为的第一。
一个贫穷的、有骨气的龙傲天。
归雪间如梦初醒,火行云箓一看就很贵,一张得要多少灵石?
思及此,归雪间不由升起一阵愧疚,既因为误解了于怀鹤,以为他不穷,又为了救自己,花了很大一笔灵石。
他又要开口,却被于怀鹤打断。
“你停一停。”
归雪间有点丧气,手中握着发带,呛了风的后遗症还未痊愈,磕磕绊绊道:“你,烦了吗?”
于怀鹤回过头,归雪间看到他漆黑的眼瞳,似乎是在注视着自己。
只听这个人:“不是,你在咳嗽。”
归雪间不知道,原来于怀鹤一直注意这件事,也许是很吵。
他又添了一句:“等下了山你再问。”
归雪间乖乖地听话了。毕竟他不是自己走下山,而是靠于怀鹤,于情于理,也应该尊重对方的意见。何况咳嗽起来是很不好受,他感觉到肺痛。
咳嗽声渐歇,归雪间伏在于怀鹤的背上,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他忍了忍,终究没有忍住:“于怀鹤,我们这……算是私奔吗?”
归雪间以为自己是逃命,但是在孟留春嘴中,好像变成了私奔。
或许在所有不知内情的人眼中,都变成了这样。
于怀鹤的脚步一顿,又迅速恢复了同样的步伐,归雪间差点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沉默了片刻,冷淡的声音混合着风声一起传到归雪间耳边,有些哑,又有些热:“嗯。私奔。”
穷是真的,但会努力为未婚夫赚钱,因为小归真滴很难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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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啾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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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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