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达尔方才已做好备战姿态,却毫无用武之地,现在两人要出门,它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最前面。
柳鲍芙一手牵着它,一手拿着钥匙。
“不用和冈查洛夫打个招呼?”费奥多尔问。
“见面后我会和他说。”
平平无奇的钥匙插进锁孔,略微一转,门“咔哒”开了。没有一点儿阻滞。
餐桌礼仪掌握完美,却擅自闯进他人房间,叫人好奇什么是她衡量礼仪的标准?
房东将一层改造成了一套屋子,面积是上面三套加起来的大小。
柳鲍芙本要住在这间的,她讨厌在大房子里等待,所以换了。
没有开灯,两人穿行在家具之间,闪电闪过窗外,一阵一阵照亮房内。角落里的铠甲望着两位来客,墙上的鹿头睥睨捕猎它的人类。
阴影之中,巴达尔如同它的主人又胆小起来,发出低吼声。
“别害怕,”柳鲍芙一时蹲下,搓揉它的脑袋,“没什么好怕的。”
费奥多尔走在她身后,差点儿撞上。他扫过巴达尔,这狗,有些碍事。
柳鲍芙继续往前,左拐右绕,推开了卧室的门,这才开灯。
这间屋子比柳鲍芙住的大上几乎两倍,却丝毫不显空荡,装饰线条极为柔和,站在老旧的灰色公寓楼外,绝不会想到里面有此番贵族式的天地。
费奥多尔抬了下头。
按照刚才的路线,主卧的位置刚好对着柳鲍芙的房间,不知道这里的隔音效果怎么样。
“衣帽间在这边。”柳鲍芙说。
她小时就这样做了,家中所有地方都能随意进出,包括哥哥的书房,因为哥哥说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她的,无论她是需要还是扔掉,尽管凭借心意。
只要她不违反哥哥所说,什么都可以。
一个行李箱摊开在床边,里面东西摆放整齐,床脚的书桌上放着B5大小的本子和笔。
柳鲍芙进入衣帽间,费奥多尔拿起摊开的笔记本,顺手翻开。
“……我很痛苦,我不想知道这一切在什么时候会来到尽头,我能做的就只有听从命令,像一只最乖巧的家犬。在这寒冷的空气里满是秘密,我无法透露在此处,无法在任何一个地方说出。我的良心一直在受谴责,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心中充满悲哀与……”
通篇都是诸如此类的丧气话,日期标注规整,是昨夜写下的。继续往前,内容大同小异,个中内容耐人寻味,笔者苦痛尽显,有时出现狂躁笔触,连纸张都被戳破。
这是,冈查洛夫的日记?
很快,柳鲍芙抱着被子出来,只露出一个脑袋,像是自草丛中探出的精灵。
“拿到了,”她兴高采烈地说,所有低落消失得无影无踪:“走吧。”
她像是……在为能靠她自己动手做事而高兴。
费奥多尔将头发夹回日记里:“不会太大了?”
“我拿的是最大最厚的一床。”柳鲍芙说:“今天开始,我们要睡在一起。”
今天,是费奥多尔碰巧醒了,要是有一天万尼亚没敲开门,一定会因为担心她的安全,弄坏锁直接进来。
发现她和费奥多尔没有睡在一张床上,很麻烦。
做戏要做真,哪怕开始是假的,众人也心知肚明,演着演着,就会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哥哥讨厌谎言,”柳鲍芙轻声道:“他会生气,你会死掉。”
费奥多尔笑了。
不说无名的王知道他是和柳鲍芙假结婚,就算事情完全暴露,这位王绝不会生气,反而会陷入狂喜,然后顺理成章地将妹妹的假丈夫扔进涅瓦河里封存。
虽然不管如何他的结局都一样,当然也要适度避免。
柳鲍芙的床是国王尺寸的双人床,睡三四个人不在话下,两个自然绰绰有余。
普希金还没回来,费奥多尔随口说收到了联络,明天来接巴达尔。
柳鲍芙没问原因,费奥多尔反说:“他很受女性欢迎吧。”
“是,不过亚历山大很困扰的样子。”
亚历山大和她说过,被人名为搭讪实际骚扰是家常便饭,跟踪也不是没有过,还有人曾找上门来要他给个说法。
“他没有量力而行。”
“意思是?”
“就是说他交往的人太多,应付不来,所以会苦恼。”
“你的话能吗?”
红眸转向她,停留一瞬:“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为什么?”她看上去没能明白。
或许,是单纯顺口问出。
费奥多尔笑说,十分坦然:“我已经有你,足够了。”
“是么?”柳鲍芙也笑了:“那我也一样。”
骗子,费奥多尔这么想着,没说出口。
对他而言,柳鲍芙是工具,不需要更多。对柳鲍芙来说,他则是一个暂时的替代品。
他说的是实话,可她,却是在自欺欺人。
平日里,巴达尔都和主人一起睡床上,这回费奥多尔关它在卧室外,它急得打转,汪汪叫了几声。然而柳鲍芙也被教导不允许狗上床,纵使她再喜欢巴达尔,也只能和它泪眼婆娑在门口告别。
睡下之前,她把湿被扔进了洗衣机,准备等雨停,明早晾晒。
电子控制盘滴滴作响时,她的神情平静,眼中却有光,就像期待着奇迹发生的小狗目光,露出了笑容。
立柱支撑着帷帐,落下后里面就是黑夜。
费奥多尔的手臂枕在脑袋下,侧头盯着身旁的人。
柳鲍芙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和童话插图里躺在棺材中的公主一样的睡姿。
她一点儿都不难受,可见习惯了。
但睡着后,人会倾向于寻找最舒服的姿势,早晨她肯定还是会在床边卷成一团。
窗帘半拉,薄雾般的灯火若有若无。
“能睡着吗?”费奥多尔的声音很轻,又清晰到带着气息。
“很快就会知道了。”女声回应。
“你不是浪漫主义者啊。”
“嗯?”
“这个时候有其他能说的话吧。”
“什么?”
“‘讲故事给我听,我就能睡着’之类的。”费奥多尔说:“我也睡不着,所以说些什么吧。”
“……什么?”
“什么都好。”
雨打在玻璃上,阵阵不停,若琴音激荡不停。
柳鲍芙轻声说:“我喜欢雨天。”
费奥多尔等了一会儿,问:“然后呢?”
“希望雨下得很大,淹没所有的东西,城市也泡在水里。”
“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我会觉得安全,安全得像在伊甸。”
“不是方舟。”
“方舟在水上,不在水里。海和雨不一样,我讨厌海,雅尔塔的海……”柳鲍芙蹙了下眉头,像想起糟糕的事,没了声音。
短短几句,就叫她陷入记忆,发出清醒时的梦呓。
隔着半条手臂的距离,费奥多尔贴上了她的手背。
“别怕。”他说。
柳鲍芙缓缓睁开眼睛,眼底盛了一汪水雾。
心脏跳得很快,身体发热,好似被从雅尔塔的悬崖上推下的那刻,奋力尖叫,无人听见。
她颤动的目光落向费奥多尔的方向。
黑暗下的微光中,费奥多尔的年龄模糊,说是少年也好,青年也好,叫人分不清。瘦削的身形与那人毫无相似之处,是她绝没有也不会被允许爱上的类型。
所以,她才选择了他。
此刻,柳鲍芙也伸出了手,抓住费奥多尔的衣襟,让自己朝他靠近。
就像溺水的人找到了离群的鲸,冰冷的海水,泡得只有贴住彼此的两人是温暖的,心和浪花般翻滚。
费奥多尔感觉到了,他搂着柳鲍芙的手轻轻拍打起她的后背。
“别怕。”他说。
黑暗的狭小空间,有着熟悉的气息,柳鲍芙再次闭上了眼睛,抹去光亮。
“……活着。”她忽然呢喃。
“……”
“不要……走。”她说。
“……不会走。”
在她身后床头上,就放着那把□□,全然是寻常之物。
第二天早晨,费奥多尔睁开眼睛。
一道身影贴床站立着,手中攥着一把刀,看上去像是要杀人。
“早上好。”冈查洛夫微笑着说。
柳鲍芙靠在费奥多尔怀里,紧紧地搂着他,要将自己埋进去那般。
照顾了这么多年的人,转眼去到另一个人的怀抱,自己只能静静地望着两人,甚至不好将她唤醒。
只要费奥多尔开口,冈查洛夫立刻就能血溅当场。
不,就算他不说话,也足够痛苦了。
“早上好。”费奥多尔说着,就这样那开了柳鲍芙的手臂。
刀刃闪过银光,直指费奥多尔的脑袋,红眸毫无恐惧,与冈查洛夫对视,转而自然移开。
费奥多尔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边往外走边说:“我很期待今天的早餐。”
他其实已经醒了,在冈查洛夫敲门之前,就被门外的喊叫吵到,是故意装作没听到,等着人进来看到这幕。
柳鲍芙本来又贴着床睡,也是他移动了她的身体,让她像是刚离开自己的怀抱。
果然,冈查洛夫的表现和他所想一样,已超过了一个管家应当露出的神情。
结合楼下他的那本日记,更是有些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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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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