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9

舞会即将散场,女孩姗姗来迟。

阿列霞本准备去催她,也没多问。一年仅有一次,安娜斯塔西娅是要多做些心理准备。

往年她都笑中带泪,结束后回到修道院的几日都欢乐得像只小鸟,再过几天则眼眶发红,不用说,是在夜中床上大哭哭出来的。

这晚,安娜斯塔西娅却不见丝毫难过,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在阿列霞看来,安娜斯塔西娅已经累到不行,因而放弃进行表情管理,只能露出过于夸张的礼节性笑容了。

“没事吧。”阿列霞说:“露拉今天真是一直在使唤你。”

露拉是柳德米拉的昵称,每次修道院对外开放的活动结束后,修女们私下议论最多的就是柳德米拉魔鬼般的行径。

哪怕众人对进项无话可说,也无法不抱怨她非要从每个人身上都榨出最后一滴剩余价值、魔鬼般将她们驱使的事。

女孩摇摇头:“没事,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音乐声就在这时完全消失,意味着最后一位宾客也离开了大厅。

不待教师们来通知,安娜斯塔西娅已经怀抱着海蒂冲出了门。

“慢点儿,别摔了。”阿列霞快步跟上。

教养所的正门紧闭,空气中残存着香水气味,混在一起的不同芬芳被热度烘托得叫人昏沉,是男男女女狂欢后的证明。

跳了一晚上的舞,住在教养所中的女子不是七晕八素、东倒西歪地靠在沙发里,就是精神亢奋、不甘寂寞地大吼大叫。

教师们在将她们拽起来带上楼,或是用各种手段使她们冷静下来。

这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好在今日是能触碰的日子。

在一阵阵无法停歇的嬉笑怒骂声中,安娜斯塔西娅见到了索尼娅。

全然不同于在禁闭室见面的早晨,此刻的索尼娅做了盛装打扮,穿着她唯一也是最好的长裙,雪白的长裙与妆容一起抹去了遭受过岁月摧残的痕迹,她施施然朝安娜斯塔西娅伸出了手。

姑娘们一个又一个被拉起,徐徐音乐再次响起。

传统的歌谣,描绘人类的宴会散去后,精灵来到篝火边舞蹈的场景。

琴声悠然,有的姑娘又要跳起,被教师们牵着,边跳边往长廊深处走去。安娜斯塔西娅将海蒂别在自己肩上,让手被索尼娅握住。

“我的娜斯佳,噢,我的娜斯佳。”索尼娅拖长了声音。

“妈妈。”安娜斯塔西娅高声唤道。

这是最后一首乐曲。

接连三年的进殿日,乐手们都演奏了这一曲歌谣,只为了这对母女。

索尼娅仿若停留在梦中,轻快脚步迈开。安娜斯塔西娅也要因疲倦与兴奋的冲击陷入恍惚,在流畅音乐声中跟随索尼娅的步伐。

喧闹夜晚过后,一切都叫人沉沦。

咚咚。

吱呀。

乐声未停,门被推开。

除了索尼娅,其余全往门边看去,便见身着礼服的男子们随着打开的大门鱼贯而入。

一位教师立刻上前,但已来不及了。

尖锐叫声,在厅中炸开。

来得久的姑娘们都知道舞会最后还有一曲的惯例,但客人去而复返却是头一回。

新奇触碰神经,最敏锐的地方,最脆弱的地方,霎时身影飞散,有两位竟踩廊边直接跳了下来,更多的是往楼梯下跑,已进了走廊的听到动静也纷纷涌来。

教师们不明情况,有制服住的,更多是绽了慌乱,场面混乱,宛若开始坍塌的多米诺骨牌。

安娜斯塔西娅起先愣了,忽而一个激灵。

索尼娅丝毫不受外界影响,还要拉着她继续跳下去,安娜斯塔西娅生生止住脚步,朝她叫道:“妈妈!这边!”

她跨出步子,大步穿过人群。

阿列霞靠在角落,这会儿被好几个姑娘挡住。她身高普通,踮起脚往人群里探头,一晃眼没见索尼娅,再仔细看就捕捉到一抹白色裙摆闪过后廊。

“让开!”阿列霞叫道,但精神亢奋的人们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

从大厅突围,来到厅后长廊,安娜斯塔西娅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吐出来。她什么都没想,只拉着索尼娅往前跑,在看到门的瞬间,呼吸都要停住。

门半开着,两人冲了出去,雪花扑在安娜斯塔西娅的脸上。

这一瞬,她全然不觉得冷,要跑下最后几级台阶。

侧旁传来声音:“什么情况?”

安娜丝塔西娅侧头看去,同站在廊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身着制服的教师似是偷偷来外面喘口气,还没查知道里面的动静,安娜丝塔西娅没能立刻接话,在这电光石火间,对方却已判明状况,抽出腰间短鞭。

风雪很大,心铅块般沉下,眼见即将重新跌落回命运里,安娜斯塔西娅的脚步依旧不自觉地迈动。

“不要……”她紧紧地拉着索尼娅的手,脑中闪过的是她无力倒下的模样,因而自喉中哽咽,“不要……!”

短鞭抽来,身影闪动。

安娜丝塔西娅微微侧头,灯光被遮挡又重新显露,在无声中她无助看去,先瞥见了一双鞋,沿着那倒地身影往上、拉近。

索尼娅朝她转来,短鞭在她手中拉直又折起,她朝安娜斯塔西娅靠近,鞋跟发出嗵嗵声响,来到了她的面前。

索尼娅略微倾身,在安娜斯塔西娅怔神时,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抚过女孩的脸颊,接着拉过安娜斯塔西娅的手,低头看着她,露出笑容。

“走吧。”索尼娅说。

这一刻,女人的神情不能再清明,于雪地和灯光的白色映照下,她正同千万个母亲一般,与孩子一起行走在纷飞大雪中,去往终要到达的地方。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行过雪地,建筑内依旧混乱一片。

阿列霞好不容易挤到没人的地方,抓住一抹黑色领子:“怎么回事?”

来客被这气势汹汹的修女吓了一跳,学生般回:“车不动了。”

“什么?”

“大家的车都动不了啦,轮胎没一个好的,要换很久,附近又没有店,干脆一起来这里面坐坐,至少还有茶点——唔嗯——”

阿列霞松了手,对方坐倒在地。

所有车的轮胎?这是在搞哪一出啊!

*

教养所外的街头停满了黑匣,在这本应平静的节日里,却并不显得太平。

人们十分忙碌,一个个蹲在车边,脚旁躺着轮胎,口中嘟嘟囔囔,抱怨着这离奇事故。

在待客厅里,费奥多尔是这样说的,他说:“离开的时机到来,出了教养所会有车在等你们,目的地是机场。”

安娜斯塔西娅牵着索尼娅,四下张望。

那唯一亮着前灯的车撞入她的视线,发出几声鸣叫。

她立刻拉着索尼娅走去,从驾驶座上先下来一人,按住门把拉开。

安娜斯塔西娅抬头:“谢谢——”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司机垮着身体,靠上了门,一手轻晃酒瓶:“你们要去哪里?”

仿佛俯视着她的声音,安娜斯塔西娅曾听过,这张厌烦世界的面庞,安娜斯塔西娅也曾见过。

——来到修道院,要将费奥多尔带走的两人组中其中的一个。

“和你没关系。”安娜斯塔西娅道:“除非你要帮我们开车。”

“哈哈,”男人轻笑,笑容转瞬即逝,“你在和谁说话啊,臭小鬼!”

他挥来的拳头被挡住。

索尼娅不动声色,稍稍用力,便令男人拧紧了眉头。他眼中满是诧异,可并未退却,表情反倒愈发狰狞,咧开了嘴角:“有意思——!”

他抬腿扫来,被上前的索尼娅格挡。转瞬间,一地雪花掀起、纷飞。安娜斯塔西娅几乎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两人就去到了一段距离外。

“喂,她不是——”副驾驶的位置也冲出一人,是眼镜男。

他颇为苦恼地按住额头,忍了叹气声,随即转向安娜斯塔西娅。

她后退了一小步,眼镜男读穿了她的心思般,投降似的举起双手:“我可没打算对你做什么,我们要带走的是那个你们试图藏起来的孩子。”

“我说了,他早走了!”

“哈哈,你撒谎的技术在孩子里也算好得不得了。”眼镜男绕过车,踱步走向她:“我确实有一瞬相信,还跑去了南边。当然,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远处是不规律的闷声作响,听得安娜斯塔西娅得心脏因担忧揪紧,近处则是寒风阵阵,吹得安娜斯塔西娅的心因恐惧冻在胸口。

“难得见他这样疯……那家伙是武斗派,就算对手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杀手也能撑些时候,而我嘛,”眼镜男用余光瞥了眼战斗中的同伴,双手揣着口袋,低头凑近女孩,“你说,那孩子会不会感激你为他做出的牺牲?”

安娜斯塔西娅听到了自己的尖叫。

她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推进车里,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脑袋眩晕了一阵,反应过来后,车已起步。

安娜斯塔西娅扑往外面,车门打不开,脑袋眩晕不已。

“索尼娅!索尼娅!!!”她大喊。

手用力砸在窗上,一下又一下,模糊玻璃外只能隐约望见两抹影子。

眨眼间,车子走过转角,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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