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王府的路上，晋姝偷偷打量某人的脸色，见他一言不发，以为他想到伤心事，晋姝犹豫良久，才安慰说，“他们写折子告你状，你也写折子告他们的状，你是王爷，若行事谨慎，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陛下总归站在你这边。”
“若做了呢？”他撩起眼皮，看向晋姝。
“啊……”
晋姝能想到的大逆不道之事，一是弑君，二是篡位，除此之外都是小事。
可这人眸光冷然，所做之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晋姝抿唇，想到他这段日子刚受了皇帝嘉奖，怎么看都不像偷偷谋反被抓，她松了口气，轻声道，“做了就做了，眼下您不也完完整整坐在臣女面前吗？”
李城渊垂眸，目光落在晋姝的脸上，眼中的情绪复杂多变，看不真切。
他的瞳孔微微泛灰，仿佛常年被阴霾覆盖，鲜少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要么没有一丝情感，若常年未开化的冰川，要么淡漠冷寂，好似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晋姝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同他对视。
她方才所言，也只是肤浅的关心，晋姝自认为起不到什么作用，索性李城渊未曾多言，也收回视线。
二人沉默无话，直至王府。
周家长公子被气晕过去，晋姝回去时，却见晋怀心坐在她院内，桌上放着一件衣裳。
晋姝打量一眼，很快认出那件衣服是前些日子太子送过来的那套。
见她回来，晋怀心主动站起身，轻声细语地喊了一声“阿姐”。
晋姝走至她身旁坐下，语气恹恹，“你来做什么？”
晋怀心轻抚那件衣裳，温声道，“阿姐，我不知道……”
她话音一顿，叹了口气，缓慢道，“不知道这是太子哥哥允诺给你的衣裳。”
晋姝嗯了一声，神色平平。
她的确不明白，那人为什么答应她却又耍了她，但毕竟衣服是人家的，给不给也是李城景的事情。她见衣服给了别人，心里有落差，也只是庸人自扰，和晋怀心没关系。
见晋怀心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晋姝斟酌着话，想告诉她，只是一件衣服，送到谁手中就是谁的。
她一直耿耿于怀的，不过是李城景为什么耍她。
晋怀心坐在她身侧，温声解释良久，她态度诚恳，似乎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晋姝不好出言让她走，只能坐在原地听她讲话。
过了许久，晋怀心才放过她，说想要归还衣服。
没送到她手里就不是她的东西，况且她已经有衣服了，晋姝让她不要多想，撒谎告诉她，太子没承诺过她什么。
晋怀心摇头，“阿姐，你不要骗我。”
晋姝叹了口气，这人怎么抓着不放呢。
见她眼神固执，晋姝站起身，“衣服是你的，怎么处理也是你的事。”
她站起身，方要回屋内休息，手腕被人抓住，她回过头，晋怀心仰头盯着她，眸光泛着泪花。
“阿姐，我将衣服还给你，你不要再与母亲结怨了。”
晋姝面色复杂，迎着晋怀心错愕的目光，将手心按在她的额头上，若有所思道，“不热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晋怀心仰头，微微蹙眉，抓着晋姝的手腕，“阿姐……”
“风太大了，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晋姝转过身，向屋内走去，在晋怀心追过来时，反手关上门。
她靠着门，微微偏头。
一码归一码。
她和李城景的事情，和晋怀心没有关系，她和晋夫人的事情，同样和晋怀心没有关系。眼下晋怀心把她当姐姐，那她也把这人当妹妹，若这人排挤算计她，她也不会顾及太多。
过了许久，门外才传来脚步声，以及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晋姝看不清这人到底在想什么，但眼下，终究不想和她生了嫌隙。
临近八月，京中权贵受邀参加晋府的接风宴。
晋姝坐在院内，身穿端王为她准备的衣裳，握着一本封皮无字的书，静等传唤。
府内人来人往，齐聚前院，只待一瞻玉颜，瞧瞧这位新来小姐的容貌。
之前的百花宴，前去到访的人都是一群小辈，不曾有几个官员大臣，此次却不同，三品以下七品以上的官员几乎全部到齐。
几个尚书台的老臣，看在周家的面子上，也前来到访。
晋天缘之所以大设宴席，邀众人前来，不是因为他多么看重晋姝，无非是想告诉众人，他晋天缘有情有义，不是过河拆桥之人。
众人知道他此番举动的深意，参加宴席也无非是走个过场，给他几分薄面，并不在乎这位晋小姐到底是何许人也。
看热闹的人居多。
正当众人闲谈叙旧时，门外小厮却传话说，太子殿下到访。
一群老臣瞬间齐刷刷站起身，虽不解太子殿下为何前来，但略微细想，如今晋大人站队太子党，这人前来为晋大人撑撑场面也不足为奇。
李城景迎着众人投来的各色目光，走至主位落座，笑着同晋天缘寒暄。
晋天缘躬着身子，忙命人端茶倒水。
李城景端坐在主位，姿态适中，没有丝毫谦让之意。
众人见状，都以为李城景待晋大人极好，可只有晋天缘清楚，他并未邀请太子。
这太子又是为何前来？
正当晋天缘不解时，小厮又喊，端王爷到访。
方落座的众人，彻底坐不住了。
要说晋天缘此番为何特设接风宴，还是因为三皇子党一纸奏折将他告到皇帝那里，可眼下，这人却到访，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
李城渊不仅来了，还不是空手前来。
跟来的侍卫捧着一本厚厚的折子，站在堂前，仰头报礼单。
鎏金羊首玛瑙杯、葡萄花鸟纹金香囊、龙凤紫檀琵琶……以及今年西域进贡的各色珠宝……
礼单垂地有一人高，足足上百件的珍品。
众人互相对视，都傻了眼。
不明白端王此番举动意欲何为，众人皆知端王对晋家长小姐有意，可从没听说过，端王待这位新来的小姐也极为青睐。
上次不还传言，晋小姐当众挑衅端王，怎么今日，端王却……
“这么多东西？他哪里来的？难道最近抄了某位大臣的家底？”
晋姝翻阅礼单，从前到后仔细看了一遍。
春兰站在一旁，双眸瞪大，看着一个个红木箱子抬进芳兰苑。
晋姝放下礼单，掀起一个箱子，半个身子钻了进去，从里面翻出一把纸扇，随意扇动几下。指腹摸到一个凸起，她下意识按下，扇柄霎时弹出一个三寸长的利刃。
晋姝挑眉，上下仔细抚摸，爱不释手，直到丫鬟传唤，说老爷命她过去，晋姝才将折扇收入袖中，带着春兰前去宴席。
前院。
众人觥筹交错，闲谈叙旧，正低头互相讲述从小辈那里听来的有关晋小姐的事迹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喊，“晋小姐到。”
众人纷纷寻声看去，却见一身材高挑背薄身盈的女子慢步向众人走来，她身着当下最时兴的蹙金绣长裙，随着她的走动，绣着金色的裙摆前后摇曳。
本应只看到她的容貌，可由于她的步伐过于轻快，众人倒忽略她的穿着，看向她的眸子。
如水澄澈，未掺杂半分杂质，可深究而下，也未有半分惧色。
一双杏眸赤诚热烈，面对一众权贵，没有丝毫怯意，若山间驯鹿，在这宴席间闲庭信步。
看起来像他们在打量她，可事实上，却像她在打量他们。
正反之间，心卑者先露了怯。
晋姝走至宴席前，惊讶发现，太子竟也在场。
目光没有过多停留，晋姝看向坐在另一侧的晋天缘，俯身行礼。
发髻之上步摇轻曳，眸光流转，若青云浮动。
晋姝双膝依次跪地，向天地叩首。
只等晋天缘扶她起身，至此之后，她就是晋府明正言顺的嫡长小姐。
大厦将倾的起点。
“哪位是晋小姐？”
身后传来一阵走动声，晋姝直起身体，回眸看去。
身穿华服的年老夫人在周临风等一众小辈的簇拥下，缓步向宴席中走来。
浑浊的目光落在晋姝脸上，眼中满是审视。
晋姝仰头，眼底神色不变，同样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你就是晋小姐？”她问。
晋姝闻言，站起身，对她俯身行礼，没有因为她面色不善怠慢她。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随即向主位走去。
晋天缘见状，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老夫人”，面色尊敬，不似作假，站起身，主动为她让出位置。
老夫人没有理会他，先看向坐在一旁的太子，旁若无人地和他寒暄，直接把晋天缘晾在一旁。
李城景笑着回了她几句。
全场的交谈声压下几分，纷纷看向这人。
过了片刻，她才落座，看向站在宴席中间的晋姝，猛拍桌子，“孽障，还不快跪下。”
晋姝闻言，非但没跪，反而挺直身体，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方才她还以为这人是什么德高望重的老妇人，如今看来，却是个有几分权力便随意施压的权贵。
品行不端，那就不值得下跪。
今日是接风宴，她之后能不能在晋府站住脚，全看今天了。
晋姝：需要谈心吗？
某人：嗯
晋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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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晚安[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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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春闺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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