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张折叠桌一拼，几把塑料椅子一摆，《风卷长空》的剧组成员见面会暨第一次剧本围读会就这么开始了。
导演余愈靠在椅子上，打量了一圈或玩手机，或翻剧本的众人，咳了一声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聊聊吧。”
摄像开着，摄影师偶尔跑前跑后拍几张照片，当做后期宣发的素材。众人都知道，娱乐圈中无后台，每时每刻都身处围观与议论之下，一时间，场子有些冷。
“那我们先做个自我介绍？”一道女声打破寂静，声音又脆又甜，众人目光很快聚集过去。
女生坐在副导演旁边，一头棕栗色披肩卷发，圆脸笑眼，撞上众人目光也不露怯，见导演点头，甜甜一笑，露出一对酒窝。
“我叫尔染，偶尔的尔，不染纤尘的染。大家叫我小尔或者小染都可以，第一次参与正式的电视剧拍摄，特别紧张也特别兴奋，希望能向各位前辈多多学习，争取拍出观众满意的《风卷》！”
众人鼓掌，余愈点点头道，“咱们几位演员呢，都是我和副导选的角色，小染自称没有正式演戏的经历，我是不认同的，你当练习生时候拍的MV都蛮好的，很灵，希望你也把这股灵气带到《风卷》中来，带到角色身上。”
“Yes，Madam！”
尔染坐得笔直，“啪”地敬了个礼，脸上那副坚毅模样，几乎把全桌人都逗笑了。她“坚毅”不了两秒，自己也笑起来，边笑边扫了眼在场的人——咦，斜对面的女生怎么不笑，还低着头，莫不是对我有意见？
“那下一个就秦婉吧，两位女主角先互相熟悉熟悉。”
低着头的女生抬起了头，一时间，尔染只觉得连呼吸都放轻了。
女生是瘦削的瓜子脸，面皮白净，眉眼也极淡，薄唇轻抿。她似乎是习惯性一撩鬓边的几缕长发，把它们别到耳后去，抬眼启唇时，尔染想，美人在骨不在皮是谁说的，真的美人，既在骨又在皮，就是不像人，倒像天上下来的仙人。
仙人开口：“大家好，我是秦婉，秦朝的秦，婉约的婉。大家叫我秦婉就好。”
众人等了片刻，才发觉这就是秦婉的所有自我介绍了，掌声起得稀稀落落，余愈不肯放过她，“没啦？这就入戏了小秦？”
众人笑起来，秦婉剧中的角色是个不爱说话颇有心计的公主，她刚才的表现倒是符合人设。
秦婉似乎有些社恐，一双手几秒变换了三四个姿势，“我拍过几部网剧，但都是现代背景，在古装剧上，我也是新人，希望余导多多指导，各位老师多多包含。”
她眼神真挚，紧张起来，那张素净得仿佛画一样的脸就活了，尔染盯着盯着，一边想再盯下去就不礼貌了，一边想，美人怎么不看我？
余愈也不继续逗她，只说，“来剧组第一天，都还不熟，客气点没问题，以后都赶紧给我熟起来啊，尤其有对手戏的。”而后便点了下一位演员自我介绍。
瞧着秦婉转头去看自我介绍者，尔染面上不显，也笑盈盈地听着大家自我介绍，心下却道。
哟，不理我，有点意思。
*
演员、工作人员都介绍完，已过去了一个小时。期间气氛活跃，全靠尔染接话捧场，余愈似乎也是好相处的导演，不仅纵容大家聊天，甚至听着自我介绍，就给几位演员和工作人员起了好记的外号，也很快获得了大家“余老板”的爱称。
众人其乐融融，就连秦婉也偶有笑颜，这人笑起来也是淡淡的，侧面看去一瞬即逝，仿佛湖上落叶留下的涟漪，又轻又快，尔染只是不懂，对方为什么几乎不和自己对视，偶尔眼神撞上了，也假装不留痕迹地偏头或垂眼。
不行，太好奇了，要不是还开着会，尔染都忍不住掏出手机扒一扒自己和这位从未闻名的秦婉，到底有什么连她本人都不知道的恩怨了。
“自我介绍环节结束，咱们看剧本。”余愈接过助理递的水杯，清了清嗓子，带着大家翻开剧本。
“《风卷长空》，原创剧本，编剧欧阳品老师，”坐在导演左手边，副导对面的女性冲大家双手一合十，“先让欧阳老师给大家讲讲戏。”
“《风卷长空》呢，是一个双女主古代权谋戏，我们的title非常多，其实亮点也就在title里边。”
“剧本讲的是，大齐——一个架空的历史——的开国皇帝齐文帝，暴毙而亡，齐文帝的三儿子安道登基。安道心思狠毒，上位之后清理兄弟，同时又非常昏庸无道，搞得民不聊生。”
“我们的主角之一，安道的姐姐——安盛长公主，对皇弟所作所为非常不满，且怀疑皇弟杀父篡位，就开始了调查和夺权。”
“与此同时，皇帝为防止边疆大将拥兵自重，要求将军们的儿子入京，我们的另一位主角——樊戈，女扮男装代替兄长作为西南樊家的质子入京。”
“《风卷长空》就是安盛和樊戈一里一外、一文一武，步步为营，以女子之身夺权称帝的故事。”
“剧中除了两位主角，重要角色基本也都是女性，朝廷的文官武将，江湖的少年游侠，以及市井的三教九流，重要角色都有人物小传，大家看的时候如果有疑问，想要补充或者觉得不妥的地方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再调整。”
欧阳品简单介绍完剧本，将目光转向余愈。
“欧阳老师的剧本很硬，虽然是架空历史，但是几乎也可以看做是一个完备的小世界，大齐的地图、朝堂的官职设置等等，资料能出一本书。”余愈拍了拍面前的资料集，“我提前一个月发给大家，都好好看了吗？”
得到众人肯定回复的余愈脸上还算满意，点点头继续道，“那我们今天就先把大齐的世界设定和朝代发展简单过一下，然后到场几位演员的人物小传先过一遍。有问题说，多小的问题都要说。”
*
这一读就从九点读到十二点，午饭时间，助理给大家上了盒饭，吃的时候，编剧还在和导演叨叨着人物小传某个细节，动笔又在画得花花绿绿的资料集上添了几笔。
尔染头一次进组就遇上这种高强度，确实有些吃不消。
她是去年选秀流行时，乘着东风披荆斩棘进入众人视野的偶像，用唱跳歌舞证明实力，用甜美人设吸引粉丝，虽然背后经纪公司实力一般，但硬生生靠自己的努力，在数百人中拼到了前二十。
虽然没能成团出道，但靠着还不错的人气，能接到的工作也不少，今天一个综艺，明天一个代言，偶尔出新歌，或作为特邀嘉宾出席同期姐妹的节目或舞台。混在一种参加节目会被人认出，但包严实点还能独行旅游的热度。
她爱自由，但更爱挑战自己。当公司说有个出演电视剧的机会要不要试试时，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虽然还没想明白是要继续做偶像还是迟早转型，但尔染本着想不明白就先开始的人生哲学，立刻敲定时间前去试镜。
本来试的是女N号，谁知天降好运，导演看完她的表演，让她试一段主角的戏。亏得她剧本读得认真，把几个演员都琢磨了一遍，再加上临场发挥，演完便自觉不错，可是面上不显，直到收到女一号的合同，这才自己偷着乐了一番。
做偶像不轻松，无论台上台下人前幕后都有血有泪；做演员更辛苦，大部头一般的资料集和密密麻麻铅字印刷的剧本，看得她头晕脑胀。
加油，尔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万事开头难开头赢一半。尔染起身找助理给自己倒咖啡，正碰上也找助理的秦婉。
正好，工作累了，就是要看看美人嘛！
*
尔染和秦婉坐在靠窗的小圆桌前，接过了助理递来的咖啡。
刚才隔着一张桌子，现在离得近了，才发觉这人不光脸瘦，身子更甚。穿着宽松的卫衣也能看出没多少肉，两只手从袖口伸出来，细骨伶仃的。
对方不知何时把及腰长发扎了个低马尾，更衬得人如其名，温婉可人。一双手手指纤长，捧着纸杯，挡住了大半张脸。
“秦老师不爱喝咖啡？”见她捧了半天也不喝一口，尔染心道，总不是看见我喝不下去东西吧。
“不是，太烫了。”
她可能天生话少，但尔染想到这人始终避免和自己对视，即使现在离得这么近，也不肯多看自己一眼，和自己多说两句话，便觉得邪恶之心大起。不管对方有多讨厌自己，今天这个嫌，她讨到底了。
“我的不烫，我和秦老师换换？”
秦婉的目光几乎“刷”一下就落在了尔染脸上，意识到对视后又很快移走。尔染有些诧异，因为这人对视时，眼神居然兔子一样，有点小心翼翼的可爱。
不是讨厌？只是社恐？
社交困难不爱说话的可爱小兔子？脑子里冒出这个形象，再看面前骨相清冷、眉目温婉的秦婉，尔染只觉有种反差般的萌感。
“不，不用了，谢谢染……尔染老师。”
眼看这只兔子又要溜走，尔染伸手直接拉住她胳膊，“那我想喝烫的，秦老师要不要换给我……”
话没说完，尔染就瞧见秦婉僵住了，心道这么严重的社恐吗？肢体接触就要晕过去那种吗？自己是不是玩笑开大了……正准备道歉，突然发现，咖啡的白雾后，秦婉脸红了。
自诩拿捏可爱精髓、也被粉丝爱称为“染宝”的尔染，对着漫画般从脖子慢慢脸红到眼角耳根的秦婉，一瞬间也怔住了。
仙人下凡，误尝陈酿，可能说的就是眼前此情此景吧。
尔染捏着秦婉的手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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