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连瑱被强拽到柳大娘家中,正逢柳大娘转身换取白眼狼额前巾帕,他一脸不甘被拽过来,目光不耐烦瞥向床榻上昏迷不醒,一脸惨白的白眼狼,眸中厌恶之色倏地被撞了一下,碎了满心清玉。
“怎么样了,大夫。”碧绿层叠的床幔外,边连瑱彻夜未眠,神色潦草。
自打他将人从游舫带回,一直到现下,床榻里的女子高烧反复不退,大夫面目焦灼,进进出出,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不知该做些什么,见大夫起身,他轻声焦急问之。
大夫说完症状告知,“三少夫人这身子本就孱弱,药量宜轻,需慢慢调理,至于高烧反复,也有此缘故,三少爷若能寻些冰来,或能缓解少夫人高烧反复症状。”
春阳三月,即便是年后的雪,也融的大差不差,哪来什么冰,旁人也许没办法,但边连瑱家中,乃当朝首富,冰窖还是有的。
大夫告诉他,之所以始起不说冰解法子,皆是因她身子常年亏空,饥饿已成常态,若不进些糖水就做决断,会更损她这身子。
边连瑱将屋中自己的衣物一件件放在冰上镇凉,再给她轻轻盖在身上,三月天白日里虽无需加炭火,但择了诸多冰,也是难以煦暖的,他就这么陪着她,冷了就给自己加件衣衫,循环往复,累了,他便倚着床尾打盹一二,睡得极轻,榻上之人翻身之余,他便醒了。
转身换下她身上盖着的,已沾了温度的衣衫时,床上的人也醒了。
边连瑱弯腰拿起镇凉的衣衫时,床榻上的人利落起身缩蜷床角,望向他的眼神十分警惕,甚至蹙眉害怕。
“你,我怎么会在这儿。”他欲给她盖在身上的衣衫滞在他自己身前,视线看着她视线扫着自己身上换过的干净里衣不解,边连瑱温声道:
“晴儿别担心,衣物是婢女换的,你高烧不退,已睡两日了。”
付濯晴身上盖着的衣物被抽走,她缩在床角时,身上除了里衣,空无一物,她看着眼前人,晕乎地脑袋里全是此人硬要将她掳回家当夫人之景,她手‘蹭’一下拽开她身旁叠得整齐的被褥搭在身上,只露了头出来,问道:
“你说你姓边,是我朝首富之子。”
边连瑱熟练地将手背贴在她额前看是否还在烧,收手触在自己额前那一刻,他松了口气,不烧了。
倒是难得晴儿还记得他的话,他松快一笑,“这是边府,你且住下,日后你就是三少夫人,我的夫人。”
心意也不遮掩,边连瑱一门心思沉浸在她退烧了,他可以看着她身子一天天好起来的愿景里,没看见付濯晴将头埋在被角里的神色无助与可笑。
这屋子便是他素日所住院落,他直接将人带到了他的主屋里,日夜照拂,边连瑱见晴儿退烧醒来高兴,甚至直接将自己惦念了整日日,待晴儿醒来便赠予之物果断相送。
是他以前得的一块无琢璞玉。
未琢之玉,天然浑成,撞日相送,边连瑱只希望他的夫人日后在能自在长乐,无须规束。
可惜,她一直想逃,他只好给她府中自由,无琢璞玉也似长了裂纹,难以复原。
边连瑱在注意到脸色苍白的白眼狼时,忽而想到一日,他将又想要出逃的她,抓回屋中,晴儿气急败坏将璞玉摔在地上,玉碎了一地。
他眸中的心疼色,全然并非心疼璞玉,堂堂首富家中,自然不缺好玉,可白眼狼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骨气就像炭烤的铁烙,深深落在他心田,挥之不去。
然,他绝对不会放人离去,二人较劲之下,白眼狼服软,他也因此丢了命,直至死他都不解,凭什么他对她那么好,她不动容分毫也就罢了,偏还要装腔作势地服软,取他性命。
还有洞房花烛夜,她与他共饮的合卺酒里‘海棠曲’,这毒药性浓烈,致人死地无可救药,乃他所制,常用于解决一些见不得光的该死之人身上。
边连瑱虽对她一见倾心,有想与人结一世好之愿,可他也绝对不会让人靠近他所制毒之地,万一误食或者嗅了什么不该嗅的,害得还是她的身子。
那她究竟是如何取得他的‘海棠曲’的呢,他思忖良久,怕不是此人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美人谋,他探得的她的身世真相,是假的,那么就是有心人故意将她送到那艘游舫上,让他上当的。
他给她一切,她都不要,他想就这么一世安好也未尝不可,结果几日不见,他成了她手里的魂。
碎玉残渣,就像刺雨凛冽,灯火染不暖边连瑱眸底凉意,他盯着时而咳嗽的白眼狼看去,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青筋暴起,他在心里暗暗起誓:此生他一定一定,定要让白眼狼给他赔命。
滚滚浓香的饭菜香,淬了满院,柳大娘做好晚饭,端进屋时,见边小郎还直愣愣站在原地,她一时心急吼道:“你是不是没听见我说的话,我让你给晴儿勤换额前巾帕,我去做晚饭给你吃,你当耳旁风了。”
柳大娘把碗重重放在木桌角,她好歹是护着晴儿长大的,她爹娘去的早,乱世之中,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逃命到青雅县,她将人收留不久,邻家边小郎的爹娘双双过世,两个孩子一同由她所抚养,她亲瞧着俩孩子有情,便允了这桩婚事,结果新婚次日二人成了仇人。
她气啊,也不知道究竟在气什么,反正她看顾大的晴儿如此,她这个当人大娘的,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边连瑱没跟柳大娘相熟记忆,认识柳大娘的机缘,还是此人拽着他前去县衙,后又请风水大师上门,他懂规矩,识礼节,自也能辨清柳大娘是好心长辈,长辈之话,即便与他有悖,他也是不会多加苛责的,何况白眼狼与他之事,在柳大娘看来,是毫无由头的。
边连瑱拱手弯腰作揖,“大娘教训的是。”说罢,接着上前给白眼狼换了额前巾帕,不管怎说,他不能让长辈为他而气坏身子。
柳大娘哀叹一声,侧了侧身子,看向坐在床榻旁,主动给晴儿来回换帕的小郎,“晴儿与你新婚夜到底发生何事,我原以为是风水问题,可那大师说没问题。”
她与晴儿小郎,虽不抵亲生,可好歹生活多年,晴儿小郎是何脾性,她再清楚不过,在她这儿过时好好的,换了新宅便吵了架,生了嫌,除去风水,她再想不出什么旁的问题。
边连瑱目光咄咄,瞧着榻上之人依旧没醒的迹象,在心中难免叨叨,怎么还不醒,还需他伺候多久,如今他看着这张脸就想杀她,没半分真心想伺候之意。
话却十分温和,“就是宅院有问题,风水大师也有问题,昨日来大师只会些骗术,我今早又找了个风水先生,将宅院说于先生听,的确有问题,改日先生会带些镇宅之物,想必日后不会在有差池了。”
边连瑱并不知道自身过往与柳大娘是何渊源,但在异地他乡有个愿意好心帮自己的人不容易,何况他与白眼狼的婚事和离不掉,还是安于现状,想想如何赚钱发财死娘子,才最安稳。
至于话嘛,他本无意这般做,但既然柳大娘说了,那他顺水推舟一番,大娘也会帮白眼狼和他在旁人面前说话的,这样一来,他日后想做的营生才不会遭受旁人非议。
“你说什么?”柳大娘一听昨日她请来的风水大师是骗人的,多有生气,“你说他是骗子。”明明不管是死者下葬之期,还是风水卦象,不少这巷百姓都去青溪巷找这位风水大师,竟然是骗子。
院中灶台的饭香早已被咕咕冒热气的药香代替,边连瑱将昨夜一事讲于柳大娘听,并叮嘱人暂时别声张,平民跟官府作对,是没好下场的。
柳大娘左手杵了下右手手心,“亏大家还觉着风家乃英雄之后,能帮则帮呢,结果竟是骗吃骗喝的,还为了偷取黄金,半夜登门,岂有此理。”柳大娘再生气也知其中利害,只敢自己嘟囔生气,不过话说回来,“你二人和好了?”
边连瑱手拧着手中巾帕上的水淅淅沥沥,掩盖了他心中骂声,“对,本就因风水有失所致。”毕竟他听柳大娘昨日说,他住的竹楼乃缸结束的战乱犯人所居之处。
也就是说在此地并非盖起竹楼住处时,就有战乱时期百姓所居,能被关进大牢,而新朝得建,必定会大赦天下,如此宽松之政下,此犯人都难赦免其罪,可见其罪确有实。
也难怪柳大娘会觉着竹楼风水有问题。
夜间沉风,柳大娘起身前去灶间将药倒出晾凉,来给晴儿把脉的女大夫乃巷中圣手,扎针过后说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后便会醒的,她顺道给夫妻俩腾地儿。
大娘前脚出屋,边连瑱后手嫌弃地朝里推了一把床榻不醒之身的白眼狼,他眼神憎恶意不掩,他真想白眼狼就此醒不来,借着心中火气使劲瞪她,握着的拳头杵在白眼狼脸上又收回,总之他心里想让她死的气消不下去,也不能下手。
他惬意倚着床头给自己倒了盏茶水来,结果刚饮就吐了出来,怎么是糖水,他满脸嫌弃。
偏巧,付濯晴就是此时醒来的,她睡了太久,也没忘她如今孤身一人,双手撑着床榻起身想找水喝,然而却看见了自己最不愿看见的杀人犯,她没理他,起身下榻想给自己找杯水喝,昏倒之前,她听到了一声“晴儿”,声音是柳大娘的,想必这里是柳大娘的住处。
结果她站在床榻前,望向屋内木桌上,空无一物,转身挪眼时,就看见她床头小几上的瓷壶和杀人犯手中唯一的一个茶盏。
付濯晴白了杀人犯一眼,无语轻叹,欲图起身出去找水喝时,正逢柳大娘端着一碗不冒热气的汤药进来,她整个人被一股力扯着衣袖坐回榻上。
简直有病,她不耐烦望向身旁杀人犯,却听杀人犯抢了她的话头,“晴儿坐下把药喝了,我们早些归家吧。”甚至意图拉她手,被她眼疾手快拿开了,杀人犯手扑了个空,也不影响其发挥,“待归家之后,晴儿想如何处置我今日未及时察觉,都可以。”
刚她口渴,欲起身找水喝时,杀人犯一副恨意不消模样,眼下此番做派,明显就是做给柳大娘看的。
柳大娘是个好人,是个希望她好之人。
罢了,与杀人犯较劲,她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
付濯晴接过药一饮而尽,跟大娘道谢,带着狗回自己家。
院门阖上的一刹那,付濯晴摸遍自己衣袖,都没找到那把她出门不忘揣在袖中的短刃,转身欲去问大娘时,被身后人喊住。
“莫不是在找这个?”边连瑱手中举着那把新婚次夜就伤了他的短刃,“你觉得我还会给你刺向我的利刃吗?”
凉风扫过付濯晴本就苍白未缓过劲的脸颊,碎发扫过她额前湿润,凉意阵阵,她转身之余看到了杀人犯手中短刃,应是趁她熟睡偷走的。
她不屑与人较劲,改日上街买一把衬手的便是,自然不会搭理他,她直径上楼,身后跟着她上楼,喋喋不休的。
“昨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今日之事,算你欠我的,迟早有一日,我会从你身上百倍取回。”
付濯晴脚步一顿,身子故意挡了下身后人去路,接着上楼。
区区百倍,她还千倍取回呢。
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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