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夙夜身上的血雾更加凶悍。
他眨眼间到了青鹿面前，把这两人锁在门口的夹角处，撑着墙低头。
青鹿怀里的莘晚樱刚要发出畏惧的呜声，就被捂住了嘴。
夙夜的脸离得很近，血腥味浓重得呛人，快要和青鹿头顶头。
“你最好是青鹿。”他的尾巴缠上这人的腿，一寸一寸往上绕，再一点一点收紧。
绕到肚子的时候青鹿窒了一口气，眼瞳亮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按住他尾巴：“我是青鹿，我也进来了，这是几十年前的韦恩斯·莱特小镇。”
夙夜手下一顿，他的尾巴清晰地感知到了青鹿的温度，和平时是一样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贴着他颈侧嗅了嗅，肩膀才卸了力：“你可真是到哪都得跟着我。”
青鹿：“……”
“你的猜测有点偏差，那些人根本不是在祭祀，”青鹿决定先不理会他的嘴欠，说，“从这些人念的咒文看，几十年前，韦恩斯·莱特小镇就有了一种对‘错误者’进行刑罚的活动了。”
夙夜又开始警惕：“你还能听懂他们的咒文？”
他反正是一点不懂的，甚至觉得吵闹得很。
“能，我一进来就听懂了，”青鹿掂了掂手臂上的人，“‘厄运之神责罚扰乱之人，吾辈将其捉拿，剜出心脏以求消除神明怒火，保佑韦恩斯·莱特小镇’之类的，她和这件事相关……你怎么变重了？”
说着他偏头看了一眼，有点抱不住人了。
莘晚樱从青鹿手上挣扎出来，落地头顶就到他俩腰的位置，脸色剧变，飞快地跑向窗边。
外面的动静变大，那些人已经围起了圈，他们在诵读咒语咒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圈内燃着篝火，火光像要把整个小镇点燃。
夙夜和青鹿就算看不到外面，也能闻到一大股木头燃烧的气味。
这预示着刑罚即将开始。
“刑罚开始了三天了，”莘晚樱的话让两人的身体都震了一下，双眼里火光灼人，泪水填满眼眶，“爸爸……”
下面的人在转瞬间就进入了刑罚仪式，火光里隐约有着一个人，焦糊破碎的气味让围观的人都忍不住作呕。
爸爸？夙夜蹙了眉目，看桌上的木钟，时间过了不到两小时，但莘晚樱已经长成了个利落的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撑着玻璃窗看外面，恨不得直接从玻璃穿透而出。
但有股无形力量在阻拦他，也在阻拦身处屋子的每一个人。
夙夜突觉一阵烦躁，比变异不可控还抓心挠肝。
冰箱上的照片还在，不过还多了很多照片，也贴了张便条，写着：亲爱的晚晚，晚安，冰箱里有桃子蛋糕，回家记得吃。
“青鹿，”夙夜清晰地感知到心里有点沉重，像是被一方湿漉漉的帕子捂住心脏，他又等了等，冰箱上的照片慢慢变多，从当初的父女合照被成为母亲的莘晚樱和小宝宝的合照覆盖起来，夙夜的心愈加沉重，点了一下那个小婴儿，“我怎么觉得这个人要变成我。”
照片还在变多，真就慢慢有了夙夜小时候的轮廓。
有张照片上，穿着蓝白条纹T恤的小男孩正在喝冰水，刚游完泳，头发湿透了往下滴着水珠，泳镜把他的刘海往后压，露出光洁的额头，已经初具如今夙夜的面目。
其他的都是细碎的生活，小男孩因为被捉弄被抹蛋糕而气鼓鼓的样子，在公园的草坪上睡着的样子，以及埋头认真做事，举着新做的泥人摆件笑的样子……
夙夜不禁感叹：“这还弄得挺真实……”
“小夜，”莘晚樱突然叫他，很急切地从餐厅往外走，像是拿了什么东西，一阵脚步声后到夙夜身边，“我们得走了。”
外面的声音更加嘈杂，已经不是诵读咒文了，还有吵闹、咒骂和一些类似武器碰撞的声音，外面的火光冲了天，她看见青鹿的眼神也不对了。
成为了母亲的莘晚樱将头发浅浅地束起，几缕垂在脸测，居然比夙夜还要高了，他仰视着，看见莘晚樱脖颈出现的红色光芒流转。
被拽着奔跑的感觉前所未有的熟悉，那时候是梦，累归累，没有被燃过的风灌入喉管的焦臭味，也没有清晰的刺痛感。
街上像是发生了暴/动，那些穿着黑袍的人要冲过来抓他们，莘晚樱温暖的怀抱覆盖了他的面目，黑发飘荡，他和青鹿就这么都变成了小孩，在一片血腥气息里手拉着手。
莘晚樱跑得太快，夙夜只看清了她头上的尖角，和自己的一模一样，也和那个摆件一模一样。
“她是先驱者……”看向青鹿，夙夜的眼睛有点热，不知道是被火光燎的还是心脏疼牵扯的，似求证一般，“她是不是，我母亲？”
他们身后还有很多人，黑袍在追赶他们，和他长相相似的人在奋力搏斗——以及还有一些，和青鹿一样流转着蓝色光芒的，触须炸开的变异体。
夙夜的手在抖：“我们原本是韦恩斯·莱特小镇的人。”
青鹿只是越过莘晚樱的肩膀看身后的人，摇头：“这是那群凶徒做的阵的原因吧。”
哪有这么贴合的事，夙夜很快也清醒过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变成小孩，情绪变得难以控制，思维也开始混乱，这个场景让他很想放声哭泣，那些追逐的人令现在的他畏惧，抖得像筛糠。
但他克制住了，在一次次自我暗示里，眼神回复成人的凶狠，手上紧了紧：“得赶紧破了这个阵，那群不敢见天日的人一定在阵口等着。”
说着咧嘴一笑，十分不符合孩童的残忍：“想挖我的心脏？到点了谁的心脏出胸腔还不一定呢。”
莘晚樱却突然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夜别怕，他们不会伤害到你们的。”
是热的，夙夜心脏一震，刚遇见时她明明是冰冷的，现在因为奋力奔跑，甚至还带着微微的汗。
莘晚樱鲜活得和平常的活物没区别，急速振动的心跳声也传进耳朵里，他直接愣住。
青鹿也听到了，但很果决：“我们耽误得越久，这里就越真实，引人迷失，那些凶徒再出手就会轻易得手。”
是吗？夙夜不禁皱起了眉，睁着小孩的大眼睛看着莘晚樱滴着汗的下巴。
整个小镇突然开始震动，夙夜和青鹿眼看着小镇的房屋开始移动，把一部分黑袍人阻挡下去，但很快他们就越过屋顶重新追上了来。
他们离得越来越近，但就这样，都无法看到面目，袍子下仿佛没有任何人，是深不见底的黑色雾气。
小镇又开始震动移动。
耳边的喘息声渐渐沉重，夙夜一转头就看见莘晚樱嘴角垂出鲜血，喉咙里的呼吸近乎嘶鸣。
她的眼睛也快滴出血，瞳孔紧缩成一线，脸上的红色纹路愈加深刻，完全是咬着牙在奔跑。
“妈妈……”夙夜下意识地出了声，声线在抖，他自己都对开口的话惊讶，愣了一下，眼泪却出来了。
原来这个小镇的每一次移动，都是在消耗莘晚樱的骨肉和血脉。
突然，一柄长刀从半空插击过来，莘晚樱耳稍微动，反身后退躲，沉重的身子在地面踉跄了几步，刀锋擦过身侧扎进地里，瞬间起了火。
莘晚樱迅速扭身把怀里的孩子往外扔，自己躲闪不及，火沿着她的腰线直接蔓延。
血腥味瞬间炸开，这火扑不灭，夙夜看着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都没用，不顾自己也在地上滚出一身上，要上前。
“小夜你别过来！”火光里的人声音太过凄厉，引得他终于哭喊出来，但莘晚樱只是咬牙，看向自己的孩子和青鹿，“小夜……出口就在那，你和青鹿快出去，这里会永远封闭，他们不会伤害到你们。”
“不过得快点走，”莘晚樱笑了笑，“一定要活下去。”
黑袍人不断往这边靠近，莘晚樱发出痛苦的尖叫，无数的血珠从身上凝结出来，夙夜想帮她，但幼小的身体根本没有力量，他眼下的模样已经变得和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差别了。
“快走！”血雾把他俩缠绕起来，要往出口处扔，其他的血点子都成了鲜红的尖刺，攻击着追过来的人。
夙夜和青鹿被推着，身上覆盖着血腥雾气，他最后看了一眼火力的人，莘晚樱跪坐在地上，被燃烧到只剩一半的脸看着他，眼里是无比真实的慈爱，以及欣慰的眼泪。
——晚安小夜，无论你未来在哪里，妈妈都会永远保护你的。
一股巨大的冲击和震动同时发生，远处突然响起爆炸声，是他们居住的方向，气浪冲击过来，像是莘晚樱在他俩背后推了一掌，夙夜和青鹿就被推出了小镇。
寂寥、冷风割脸，短暂的寂静像是耳朵失聪，眼前黑过一遍后，夙夜又看见了迷宫一般的小镇。
而他，正被青鹿牵着手。
青鹿：“……”
夙夜：“……”
一团红色的血雾慢慢地包住夙夜的身体，再慢慢地透过衣料融进他最深层的皮肤里。
他的吸了吸鼻子，闻到了莘晚樱身上的晚樱花香。
——我的孩子，欢迎回家。他听见有人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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