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作出了决定,但怎么实行、什么时候实行又是一大难题。如果要和白子荷搭话,恐怕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让我不突兀的提出话题、一个不会随便被其他人打扰而消磨我勇气的空间,最重要的是,要拿出我百倍甚至千倍的勇气。
好吧,其实我内心也清楚这是害怕的逃避行为,但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不去这么做。我好像生来就在和人交往的能力上就比其他人欠缺许多,别人总是能够轻松地和他人交谈,话题的提出都是那么自然,而我和不熟悉的人坐在一起时,就算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话题,聊完后又不知道聊什么了,一边极度紧张一边绞尽脑汁地想话题。也许有那种从不会缺乏话题的人,但我却不是那种人。
这一节是班主任王老师的课,不同于语文课的散漫态度,我认真地听着王老师讲的每一句话,手旁还放着一本英语词典,准备碰到不熟悉地单词时随时查阅。我的数学成绩可以说是垃圾,其他成绩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而英语是我唯一拿手的科目,我对我的英语可以说是有着小小的自信。
而我的英语不错,主要归功于我初三的时候新换的英语班主任,她姓李,就叫她李老师吧。她是特级教师,上课的时候特有激情,其实我那时候英语并不算好,大概就是六七十分的水平,超常发挥就是八十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李老师好像格外青睐我,几乎每节课上课都要点我回答问题,有时甚至一节课点我几次,还把我抓去办公室问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知道,她肯定不是因为我成绩好而偏爱我,我想她是看到我上课时总是很认真,所以不想放弃我。其实我就算听不懂也会装出很认真的样子,大部分时间在发呆。说是误会,或者巧合,但我感受到了她对我的期待,我也想回应她的期待,于是我买了英语语法书,下载了英语听力练习,一有空时就抱着书钻研语法,碰到不懂的就会去办公室问李老师。慢慢的,我的成绩真的开始变好了,李老师也变成了真的为我骄傲。
我很感激她,如果不是她不肯放弃我,我也许还不会有学上。
但我们班上的很多同学,尤其是后排的同学对李老师尤其不满。因为她对我们特别严格,不仅早于学校规定的迟到时间抓迟到,而且初三下学期的时候,更是每个中午午休的时间都用来考英语,好等到英语课的时候直接讲。
我记得当时班上有个女生,长得特别漂亮,还每天带妆上学,打扮也十分张扬,夏天的时候会穿很短的裙子,配上黑色过膝袜,成绩当然也特别差,家长都认为她以后只能去厂里上班了。以她为代表的后排小团体特别讨厌李老师,还总是在课堂上和她对着干。李老师就每天教育他们,但是没有什么成效,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他们自己都放弃自己了。”
有一天,照例是在午休时考完试后讲试卷的下午,李老师讲课时没有往日的激情,甚至还讲错了好几个部分,明显不在状态。她背过身在黑板上板书时,我感觉她的背是那么沧桑。突然,她发出啜泣声,转过身来和我们说,她的妈妈去世了。
那一天,课自然是没讲成。李老师顶着巨大的压力救我们这个倒数的初三班,每天激情满满地鼓励我们,比我们自己还要相信我们,但在她面临痛苦时,我们却甚至没法好好安慰她。
过了几天,在跟着同学的后面去操场上体育课时,我远远地跟在后排小团体后面,突然听到那个小团队代表的女生用尖锐的声音高声说:“李焕眉的妈死得好啊,我们这几天都不要上英语课,我希望她接下来还可以死个爸!”听了这话,小团体的几个人爆发出大笑声,那声音听起来太傻,以至于让人生气。
这件事我到现在还记得,也许是因气他们不懂李老师的付出,也许是震惊于人的冷漠。我想考出个好的成绩报答老师的期待,从那以后更加努力学习英语。所以现在还是只在这个普通高中读书,我感到有点内疚。为李老师初三时一整年对我的支持,为我自己。
至于我现在认真听王老师的课,是因为他真的是个很好的老师,对我们也特别好,而且我发现我英语有初中时的基础,学起来更轻松,慢慢就真的喜欢上英语了。我越学越喜欢英语,也喜欢上了看英剧和美剧,甚至自己写过一首英文诗给李老师看过。我甚至想过以后去当翻译,但听说英语翻译已经不吃香了,一是学英语的人太多,已经饱和了;二是想靠英语翻译赚钱只能学到行业顶尖,不然很容易被AI技术替代。我想,也是啊,这么厉害我哪里做得到,除非当同声传译或者翻译文艺作品,不然翻译的钱哪有那么好赚。
看来这唯一我擅长的科目也不能用来找工作了。唉。但是英语都不好找工作的话,我将来要干什么呢?其实不用那么远,光是即将到来的选科就已经让我十分忧愁。没有目标,没有梦想,有过模糊的想法,也不是真的甘心于此,也热血三分钟付出过行动,但缺乏一直坚持的恒心,到最后就像我在教室里的位置一样,处于中游,不上也不下。
我看着左吟。她还是一向的认真,我看到她写笔记,在不懂的地方还会举手提问,要求老师重新讲一遍。我不仅非常羡慕她,不仅是她的毅力,还有她的勇气。
下了课,大家都一峰窝冲出去抢饭了,只有左吟在抓着王老师在问问题,以及周彤在等我抄完没抄完的笔记。
我在班上其实成绩并不差,位于中游,因为不管我其他科目怎么拿不出手,我还有英语可以给我拉分。但周彤是真的没有什么擅长的了,她每一门科目都是平等的烂,她也不在乎,还跟我开玩笑说每次都稳定进倒数前十也是一种前十。
我有时心血来潮,提出要给她补一下英语,毕竟我的英语比她高五十多分,给她提分还是容易的。但她却好像并不怎么在乎成绩这件事:“算了吧,我的成绩就这样啦,而且我选座位的时候还是可以跟你坐一起啊,又没人跟我抢。”
我们班的选座是自己选的,按照成绩高低,从前往后选。而只要我先选了位置,就相当于给周彤也选了位置,毕竟班上没人愿意和不熟的人坐一桌,何况我这个位置视野不算特别好,因此就不抢手。
从食堂吃了饭回来,穿过阳光倾斜的斑驳小路,我和周彤就在教室外面的走廊站着,边消食边看外面楼下打羽毛球的人。其实我很喜欢打羽毛球,但周彤不会打,我又找不到其他愿意和我一起的人,就没怎么打过了。看着他们在下面打羽毛球很开心的样子,我不由得感到十分羡慕。
正注视着楼下打球的人,我突然看到白子荷穿过打羽毛球的人,准备上楼来了,我在楼上俯视着她,这感觉有点奇妙。几天前我连她的名字和脸都对不上,而现在我能从一群人之中迅速捕捉到她,是因为我开始在意她了吗,所以她对我来说不再不重要?
也许是我注视的目光太过直白,她似有所察觉,抬起了头,我赶紧移开了视线,避免与她对视,然后拉着不明所以的周彤赶紧回教室。
现在还没进入午休时间,教室里的同学有的看书,有的在睡觉,大部分在和朋友聊天说笑。我们回到位置上,我确认周围没有人会听到我们的谈话后,打算自然地引出话题,好寻求周彤的帮助。
“周彤…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遇到点烦恼,但她不知道怎么解决好,我也没有什么头绪,就想着来问问你…”我一边在纸上胡乱写画,一边自然地提出问题。
周彤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说的这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
我没想到她居然猜到了,一瞬间有些惊慌,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应该不明显;“怎么可能!是……是和我发小的贝贝姐!你也认识的。”
我没有说谎,我确实有个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叫林贝贝,我喜欢叫她贝贝姐。贝贝姐住在我家出租给他们家的房子里,我们小的时候经常一起玩。贝贝姐喜欢照顾我,我也喜欢被她照顾,我一直视她为我的亲姐姐。虽然人是有这么个人,但事却是我自己的事。
“哦,好吧,那你说吧。”
“嗯……就是,她有了一个在意的人,她被对方深深吸引了,就想着要是能和对方交个朋友就好了,但她不知道要怎么主动…”我尽量用说别人的事的语气讲这件事,还要忍住不说“我”而是“她”…还挺难的。
“也就是说,不知道怎么迈出第一步?”周彤沉吟了一会儿,“这很简单啊,先投其所好嘛,重要的是让对方感受到你在对她示好。然后再看两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爱好,从这方面出发咯。”
“听起来好难……”
“哎~重要的是拿出勇气,迈出那一步,最重要的是真诚!真诚!”
“那到底是哪个最重要?”
“都重要!勇气!真诚!”
我被周彤的话煽动了。我的小鹿在心里到处乱串,它一边撞墙一边告诉我:“试试吧!又不会少块肉!最重要的是拿出勇气!”
这时,白子荷拿着两幅羽毛球从教室前门走进来了:“有没有人会打羽毛球的,来打球啊。”
“我倒是想,就是不会打——”
“我也是——”
“哈哈哈,你自己打吧。”
最先回应她的是几个班里平时最活跃的女生。我想说:我会打!我们一起去吧!但又不禁想,我们都不咋熟,这么贸然会不会太奇怪……
“那好吧,那我自己去打吧。”白子荷说完,走出教室。
我猛地站起身来,顾不上管旁边周彤惊讶的目光,从前门追了出去,白子荷没走远,正站在走廊往下看那些打羽毛球的人沉思。我悄悄走过去,轻轻呼唤她的名字:“白子荷…”
她听到,便转过头,看到是我,有一点惊讶,“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
“我会打羽毛球……
你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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