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谖向来吃软不吃硬，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先放手。”
“不放，除非你答应不会疏远我。”慕星暶耍赖道。
“本来想让你见一见慕槿哥哥的，既然这样就算了吧。”何以谖故作遗憾地说道。
慕星暶愣在原地。
何以谖终于抽回了手，他打量了一下慕星暶失魂落魄的模样，没有再和他说笑。他一边取出自己的法器渡魂，一边说：“得到渡魂的第二年，有一日我正在练习新的曲子《聚灵》，弹着弹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但是他很快就消失了。后来我弹琴时特地留意了周围的情况，又看到了他几次，我尝试和他说话，然后和他逐渐熟悉，才知道他原来是渡魂的器灵。”
“慕槿哥哥，可以出来一下吗？”何以谖弹奏着《聚灵》，对渡魂低声说道。
何以谖弹奏的乐声仿佛带着星星点点的灵光，那些光点越来越多，许久，在半空中汇成了一个人的形象。他从半空中走下来，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
“哥哥！”慕星暶看着灵光汇聚成的人，不禁喊出声，他脑袋里就好像有烟花炸开，绚烂之后便是一片空白，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想要抱住那个人。
但是他没能做到。他的手从慕槿身上穿体而过，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何以谖手指未停，乐声流淌，他对慕星暶说：“器灵说他是慕槿哥哥留下的一缕神识，虽然有着他的记忆，却不是实体。只有借助我弹奏《聚灵》的力量，他才会短暂地出现。”
“哥哥。”慕星暶没有理会何以谖说的话，他站在慕槿身前，小心翼翼地喊道。
器灵站在一望无垠的夕颜花中，缓缓睁眼。
四目相对，慕槿开口：“你是星暶？”
慕星暶点头。
“你长大了好多。”慕槿伸手想要抚摸慕星暶的头，但慕星暶只感受到了一阵微风拂过。
“阿谖。”慕槿忽然向何以谖走了过来，慕星暶也赶紧跟上。
何以谖本打算让慕家兄弟好好叙叙旧，他在一边默默弹琴，并没有要打扰的意思，毕竟吃瓜群众要有随时隐身的自觉。
听到慕槿喊他，何以谖抬头看向他们，二人在他身边坐下。
“星暶小时候被惯坏了，性子骄纵，除了我根本没人管得了他，你实话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慕槿目光灼灼地看着何以谖。
何以谖瞄了慕星暶一眼，慕星暶也正偷偷瞪他。何以谖微微一笑，道：“根据我和小王爷短暂的相处来看，他放荡不羁、我行我素，还很缠人。”
慕星暶辩解道：“我没有！我是喜欢你才想和你亲近！”
“你是喜欢我，还是想要探究我和慕槿哥哥的关系，你心知肚明！”何以谖回怼道。
“既然如此，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用完就扔，不愧是你！”
“星暶。”慕槿喊道。
慕星暶一秒乖巧，“怎么啦，哥哥？”
“你牵着阿谖的手。”慕槿淡淡地说道，却不容置疑。
“可是乐声停了你会消失的！”
慕槿只是静静地看着慕星暶，何以谖的手指顿住，没有再拨弦。许久，慕星暶还是握住了何以谖的手。
“答应我，和阿谖好好相处，不许欺负他。”
“嗯。”慕星暶闷声应道。
“那下次再见。”慕槿起身，何以谖和慕星暶目送着他离去，他散成满天星辰，落在夕颜花田里。
慕星暶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刚才的事情就好像是一场梦，和他以往做过的无数次梦一样，梦醒了，哥哥就不见了。
“我们回去吧。”何以谖也站起来，他还牵着慕星暶的手，便顺势扯了他一下。
“哥哥为什么不多留一会。”慕星暶问道。
“可能是不想让我消耗太多法力吧，我一般都是用神识与他交流。”
“那我可以吗！我可是哥哥的亲弟弟！”慕星暶急切地问道。
何以谖往花圃外走去，“不可以哦。”
“我不信！一定有办法的！”慕星暶追了上来，想要拉住他的右臂。
何以谖突然转身，抬起右手，用食指点在慕星暶的眉心。
他淡淡道：“小王爷，我不希望我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如果你想与我同行，就请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看待。”
慕星暶在遇到何以谖后的种种，无论是耍赖撒娇还是死缠烂打，都是演出来的，他从来没有真实地面对过他。他本以为何以谖就是一个单纯好骗的小傻子，却没想到竟被这样直接地挑明了。如今哥哥已经见到了，他没有完成哥哥交代的任务，想必他也不会轻易再见他。慕星暶忽然就不知道往后要怎样与何以谖相处。
何以谖放下手指，与慕星暶对视，“我叫何以谖，是昆仑弟子，下山游历至此，你愿意做我的伙伴吗？”
慕星暶没有说话，何以谖也没有再等，抬腿向宅院走去。
三年前·昆仑流云宫
何以谖在练琴，慕槿坐在他身边看星星。昆仑的夜晚很寂静，繁星满天。
“星暶出生时阿娘难产，幼年时丧父，只与我亲近些，我却在大战中也离他而去。”慕槿轻叹了一口气，“阿谖，相识一场，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
“星暶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他性子又不好，我很怕他在这世上活成孤家寡人的模样，你可以把他当成亲人，替我陪陪他吗？”慕槿恳求道。
何以谖想了一下，回答道：“等我去京都，会去找他。但是我们两个能走到哪一步还得看他的表现。”
夏宅·书房
自从那晚与慕星暶不欢而散之后，何以谖就没有再找过慕星暶，慕星暶也不再会突然出现在何以谖路过的各种地方，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你们两个吵架了？”夏棽一边绘制着星象图一边随口问道。
何以谖蔫蔫地趴在桌子的对面研墨，说道：“也不算吵架吧，或许算是绝交了。”
“绝交？”夏棽轻笑着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小孩子玩闹时的笑话。
“我是认真的！他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我，从一开始我在江夏遇到他，就是因为他想探查我和慕槿哥哥的关系。”何以谖难过地说，“我又不缺朋友，为什么还要和利用我的人交往。”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看得倒是挺明白的。”
“才没有，都是师兄告诉我的。我只是和他提了一下我遇到的人，师兄就分析出了他接近我的目的，然后让我好好问问他。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夏棽道：“听你这么说，你这个师兄想必是深谙人与人的相处之道，昆仑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
“我师兄一人主管昆仑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务，还打理得井井有条，自然是很厉害的。”何以谖骄傲地说。他向来是很崇拜夜雨霁的。
“的确是个人才。”夏棽想了想，追问道：“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没打算，反正我不在乎他，他也不在乎我，连慕槿哥哥都让我不用太在意。”
夏棽笑得更开心了，他支着脑袋看着何以谖，戏谑道：“可是那个小子还赖在我家里呢，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收留他的，要不要替你直接把他赶出去呀？”
“前辈！”何以谖觉得，他一个收集故事的人，竟让别人看了笑话，实在是可恶。
何以谖缓了口气，强行转移话题：“前辈，你还没有和我讲明白时空穿梭的原理呢。”
夏棽也没有再打趣他，回到了正题。
夏棽从小记忆力就很好，而且异于常人的是：他能很清楚地记得梦里发生的事情。有一日他突然奇想：那些梦里那些陌生的地方会不会是另一个时空呢？然后他就去努力控制梦，让自己在梦中保持清醒，探索梦里的世界。
夏棽是魂修，有学过灵魂出窍的法术，后来他不满足于控制自己的梦，还想让灵魂前往梦里的时空。于是他干脆辞官归隐，专心研究时空穿梭的法阵，目前他正在研究如何借助星辰的力量，让灵魂穿越。
“可是就算真的同时存在着不同的时空，对于你来说那些也都是陌生的世界，你为什么想要去那里呢？”何以谖有些好奇地问道。
夏棽沉默了良久，缓缓道：“因为我爱上了一个梦中人。”
何以谖惊讶地张大了嘴，然后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他用闪亮亮的眼睛看着夏棽，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第一次在梦里见到她是五年前，她是第一个在我的梦里还能有自我意识的人，我觉得这件事情大概可以称作为‘共梦’吧。后来我们又在各种各样的时空相遇，她每次都会忘记我，甚至有时都不记得自己是谁。
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后来我渐渐爱上了她。我答应了她会去找她，虽然她可能不记得。但是我一定会做到。”
“哪怕毕生修为一朝散尽，你也愿意吗？”何以谖问道。
“当然。对于我来说，没有她的世界，都是假的。”夏棽用轻飘飘的语气说出了最坚定的话。
何以谖不懂到底要有怎样的经历才能得到这样深的爱恋，他对夏棽说：“我想听你们在不同时空里发生的故事。”
夏棽揉了揉何以谖软软的头发，道：“很晚了，明日再说吧。”他给何以谖讲了一下午自创的法阵，从如何借助星辰的威力发动到合适的时机，有些疲倦了。
何以谖有点遗憾，但是他知道不能打扰夏棽睡觉，因为梦里可能有一个人在等他。所以他自觉地说：“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前辈晚安！”
何以谖回屋，忽然接到了风辞的来信，他认认真真地看完。
风辞说他一直很想念一个故人，但是他曾经做了辜负了他期待的事情，所以很多年都没敢出现在他面前。前几日他又梦到了那个人，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醒来之后他愈发觉得思念难捱，纠结要不要去见他。
何以谖莞尔一笑，正好他研究了好几日的梦，颇有心得。于是他提笔写下回信：“梦之所遇，觉而见之。”
好困啊，我感觉就好像是在梦里写完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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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春闺梦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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