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的人活着,好多人死了

医院病房,白念穿着宽松的蓝白病号服,脸上、额头、脖子、手臂……所有看得见的皮肤上都包裹着白纱布,从头到脚浸着浓郁的消毒水味,她苍白的唇紧抿,琥珀色的眼睛盯着窗户走神。

在她床位边坐着一个眼睛通红的阿姨和两个穿制服的小警察,还有查房的医生护士若干。

医生在和护士交流她听不懂的话,警察等着咨询她适不适合问一些话,阿姨粗糙的手指抓着她的手,哽咽劝她能活下来福大命大,是祖宗在下头把头磕冒烟了才把你捞回来的,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白念全部左耳进右耳出,她牢牢盯着窗户,窗户外是一棵高高的槐树,开成串的白色小花,粗壮的枝丫上坐着一个一米八出头的少年,细软的黑色发丝,斑驳树影下的皮肤白到发光,干净的白体恤和运动裤,一只穿运动鞋的脚在空中晃啊晃。

白念视线从他一前一后晃悠的大脚丫挪到那张俊美小生似的立体五官上,人还因为脑震荡恍惚着。

“哗啦!”

帘子被一把拉上,白念从拉帘子那双手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窗边的阿姨,她愣愣的,看见阿姨红着眼眶仓促解释:“太阳太大,晒,我给你把帘子拉上你好好睡一觉,阿姨晚上再来看你,给你带大骨头汤。”

本来神游天际的白念被触发关键词,拧眉,虚弱但倔强地开口:“安姨,我不喝汤。”

白念从小到大最不感冒的两种食物,一个汤,一个粥,院长批评她是急性子,品不来这两者的美味。

一句撒娇逗笑病房里的所有人,白念也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氛围不觉轻松很多,医生把笔插胸前口袋里,说:“挺好的。”

安姨笑的眼含泪花,说:“行,我给你做糖醋小排骨,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

安姨一走,留下的医生护士警察也相继离开,一个身材壮实的方脸警察临走前劝她:“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生活,要坚强啊。”

白念听见了,但没吭声。

这里是县中医院,价钱相对第一第二人民医院要亲民不少,同时质量也差不少。

住院区只有两层,整座医院围着一个种了一棵槐树和几丛花草的大院,隔音效果差到几乎没有。

随时随地都能听见病人家属压抑到极致的哭声和护士巡逻时的谈话声。

“可怜呐,连环车祸,公交直接翻河里去了,就活她这么一个。”

“大难不死,也挺幸运的。”

“啧,就是年纪太小想不开,你说这好不容易活了,今天居然差点跳楼,要不是玲姐及时发现,咱们医院只怕要上一回热门。”

“估计被吓到了。”

“唉,不过之后应该不会有这种轻生念头了,周大夫说,人还惦记着挑嘴呢,这就是没事了,算真正‘活过来’了。”

“……”

脚步声渐远,后面地对话就有些听不到了。

白念面无表情,本能抗拒回忆起车祸的种种细节,但恐惧刻在身体里,挤压,碰撞,冰冷河水压迫心脏胸腔的窒息感……她的伤口新鲜热乎,一碰就疼,一闭眼就是车祸的零碎片段,还有……

窗外传来呼啦啦的风声,白念看见一只手虚虚穿过玻璃和窗帘,紧接着是手臂,躯干,眨眼刚才坐在槐树时的少年就坐在窗台边,冲她扬唇一笑,一脸得意。

白念心情复杂。

她想到与少年的初见,小镇显得落后的公交车上,空气很热,她坐的位置被阳光晒了许久,一股塑料味,还没有窗帘遮光,她很烦躁地用帽子盖住脑袋昏昏欲睡。

公交车摇摇晃晃到下一站,灼热的下午大家都懒洋洋的,空座很多,白念眼皮都没抬一下,却忽然闻道一股清爽的,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很喜欢的味道。

她一抬头,就看见这位发光体似的少年,出挑的面容和开朗的性格,盯着他看白念感觉自己尸斑都淡了许多。

帅哥坐到她前面,白念不动声色地馋了他一路,一直到公交车上跨河大桥,一辆重卡失控,她和一车人一起飞入冰冷的河水里。

安姨说是祖宗在地底下磕头把她捞回来的,但其实不对,她活下来,是因为小帅哥帮她打碎玻璃,将她推出不断下沉的公交车。

但心善的小帅哥自己随着车一起沉没于泥沙中。

这世道,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

她在呜呜咽咽的哭声中醒来,靠着点滴昏昏沉沉几日,听到护士说:“车里二十多人,就活了这么一个。”

白念就想到那个救自己狗命一条的小帅哥。

说实话一开始听此噩耗她是崩溃的,悔恨为什么偏偏活下来的是她,随便换一个,都能拯救一个家庭,唯独她,孤儿一个,活着不重要,死了也没有父母家人悲伤。

也不知怎么一时想不开,她推开窗户站到了窗台边,其实她脑袋很冷静,肩膀靠着墙还在思考这里是二楼,跳下去摔不死很痛苦,必须得保证头朝下。

正当她计算什么角度才能保证百分百头朝下时,少年忽然凭空出现在槐树上,两手扶着树干一通东张西望,看见她后一脸见着熟人的欣喜,挥手和她打招呼。

白念当场傻在原地,错过最佳时机,被巡逻的护士发现,担惊受怕地将她请回病床上休息。

她眼神复杂地看眼前漂浮半空,来来回回表演穿墙术的少年,帅哥滤镜碎了一地,神经兮兮的好动分子是白念生平最烦的一类人。

她此刻唯物主义核心价值观摇摇欲坠,一半概率,自己出幻觉了,还有一半概率,这真是一只仅有自己能看见的鬼魂。

玩够了的少年坐到白念旁边的空床位上,声音清朗,问她:“我是死了吗?”

白念心中悲恸。

她闭眼又睁眼,人还在那里,除了指尖有些过于透明外,整个人,不,鬼,真实鲜活不已。

“是啊,”她冷酷道,“你已经死了,不赶着去投胎赖在我身边想做什么?”

第二日白念好了许多,警察咨询过医生意见后来探望白念,带了一个附近买的果篮,白念声音轻且腼腆地说:“谢谢叔叔。”

惹得立在墙角的鬼少年一脸夸张地双手抱臂搓鸡皮疙瘩。

白念不理会他,在警察叔叔慈爱鼓励的目光下复述车祸细节。

只是例行公事而已,白念全程走神,灾难来临时人更是后知后觉,自然说不出多有价值的话,拒绝接受调查也没关系,但白念有自己的目的。

两位警察记录完毕,临走时白念叫住他们,怯生生问:“叔叔,受害者名单整理清楚了吗?”

警察叔叔没说好没好,而是问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念眼眶一红,眼泪说来就来,感情充沛道:“我当时其实活不下去了,是一个小哥哥帮我砸开玻璃救了我,我想知道他的名字,这,这是可以打听的吗?”

她一副惴惴不安生怕打扰他们的模样,警察叔叔一脸怜爱,说:“你们都是好孩子,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谢谢叔叔。”

警察叔叔走了,白念面部表情迅速被冻住,变得面无表情,翻脸堪称翻书,“好心的小哥哥”看的啧啧称奇,忍不住问:“你们女生都这样善变的吗?”

白念答:“别人我不知道,但眼泪好用的时候,我不介意掉两滴。”

有这么一出主要因为昨天夜里,接受现实的白念躺在病床上怀疑人生,死去的鬼少年一点都不难过,也没有什么枉死惨死的怨气,反而很好奇地飘出医院想要试试自己的新形态。

幼稚的可以,白念十分嫌弃地目送他故作帅气姿势飘出窗户。

只是清静了没一会儿,鬼少年居然垂头丧气地回来了,白念大惊,问他:“怎么了。”

少年苦哈哈地看着她,活脱脱深闺怨妇,被白念用眼刀剜了之后才巴巴开口:“我好像不能离你太远,超过距离限制就会浑身无力,半死不活。”

乍闻此言白念心跳又重又快,但并无多少惊讶,从发现少年只有自己能看见时,她就隐隐知晓这鬼是赖上自己了,而不管目的是什么,头顶压着救命之恩四个大字,少年就是来要自己的命,白念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

“你……”白念眼珠乱转,就是不敢看他,“你不去转世投胎,留在这里,是有什么遗愿未完成吗?”

少年认真想了想,回:“我不知道,但我不去投胎估计是不想,你下辈子还想来人间遭罪吗?”

“……”

白念无言以对,她对来生最大的执念就是这辈子魂飞魄散,下辈子再不来这里遭罪了,除非能当国宝。

白念深呼吸,决定先和这幼稚鬼认识一下:“我叫白念,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想了想,挠头:“我忘记了。”

是因为失去大脑这个记忆存储器,灵魂体形态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吗?

白念皱眉,问她:“那你还记得什么?”

少年冲她尴尬地笑:“我就记得我坐六路公交是要去车站,然后就没有了。”

汽车站是六路公交终点站。

一定是躺病房里太无聊了,白念脑子一抽决定:“那就让我来找到你的名字和你离开不走的原因。”

少年很爽快:“好啊,麻烦了”

“不客气,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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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只鬼魂绑定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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